李阎步入养心殿内,殿中清深悠远,淡淡青烟缠绕其间,余光所见的四方墙壁之上都刻有象征大夏的神凤。
在养心殿的最深处,一座高台巍然矗立,幕帘之后,影影绰绰有一道身影端坐。
即便是隔着这层幕帘,李阎也能明显感受到自帝皇身上散溢而出的无上尊威。
“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糟心话,朕都查清楚了,皆为翎儿一手炮制,朕已命人处理,还你一个清白。”
“翎儿胡闹朕会罚,你的委屈朕记着,南境剿匪的封赏再加三成,可还满意?”
练栖凰不带一丝情感的空灵之声自幕帘之后传来,一上来就点破了练红翎的小把戏。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这台上的女帝与养心殿外的那位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阎都怀疑这俩到底是不是亲生母女。
快——谢——主——隆——恩!
曹正淳弓着身子站在一旁,拼命地给李阎递眼色,官服后背都汗湿了一大片
李阎见着陛下跪都不跪,陛下没有追究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这搁平常可是要掉脑袋的!
关于流言的事,陛下更是变着法子给台阶下了,换做是他曹正淳早就三叩九拜了,作为臣子哪里受得住这些?
李阎倒好,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陛下准备怎么罚?”
李阎语气也是平静无波。
练红翎炮制的流言甚至牵连到了他的家人,如果放在前世,自己恐怕真就像卷轴上所说那样“以死明志”了。
既然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难道不应该吗?
李阎面不改色,一旁的曹正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这种场面话听听就得了,你还当真了?
那可是陛下的亲闺女,大夏朝的公主,陛下大发慈悲还你个清白差不多行了,还敢讨价还价,几条命啊这么浪?
曹正淳心里那个慌啊,恨不得把耳朵眼睛都塞上,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真出事了,血别溅我身上!
养心殿内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甚至隐约能听见彼此之间的心跳声。
“禁闭。”
良久,女帝的声音轻轻响起,依旧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李阎点了点头。
倒是不奢求在大夏神朝给身为公主的练红翎定罪,关个禁闭也好,省得练红翎到处蹦跶给他惹是生非。
这一下,把曹正淳百年来在深宫中摸爬滚打出的处世之道搅得粉碎。
我是谁,我在哪?
这还是那位灭倭寇,拒妖邪,凭实力威服八方的女帝吗?
陛下她这是唱的哪出啊……
曹正淳这边正怀疑人生呢,李阎却很清楚练栖凰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
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此时的大夏女帝,已经几乎被剥夺了所有的情感。
正因如此,女帝说话只是生冷的表达,半点人情味都听不出来。
女帝的祖父、大夏开国君主为保江山永固,避免重蹈大秦二世而亡的覆辙,不惜对神朝的继任者设下了一道传世禁制。
这道禁制蕴含无上神力,能在瞬息间将继任者的修为推向巅峰,令继任者的实力与大夏神朝的兴衰强行绑定。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禁制会剥夺继任者的一切情感,只留下对神朝发展稳固的追求和对权力的欲望,成为一具只为神朝延续而生的行尸走肉。
这本是只有历代神朝皇帝才知晓的秘密,直到前世女帝于北境万妖国压境之际,强行破关而出,真相才大白于天下。
而眼下这个时间段,李阎算是提前知晓了女帝的秘密。
因此,对于凡俗情感所剩无几的女帝,最高效的交流方式,就是简单直白的利益交换。
所谓臣下每天重复表露一万遍的忠心,都不如直接的利益绑定来得实在。
练栖凰连亲闺女都能当筹码来拉拢李阎,摆明了是有求于他。
而李阎也需要借助女帝之手化解体内的仙气。
双向奔赴!
“曹公公,你且退下。”
女帝轻飘飘一句话,曹正淳顿时觉得肩膀一松,连连点头称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养心殿。
女帝将曹正淳支开,这架势表明了接下来要对李阎说的话,连曹正淳这种心腹都没资格听。
可还是不巧,有了前世的经历,李阎已经把女帝接下来要说的话,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下的世道,像大夏神朝、云渺仙宗这些数得上号的大势力,每家至少有一位八境大能坐镇,形成了多极化的微妙平衡。
而女帝要闭关,冲击九境,率先打破这个平衡!
待到突破九境之日,就是大夏神朝对天下宗门发起战争之时!
百年来,大夏国周围的修仙宗门霸占了无数的灵药与矿脉,对于周边无力反抗的百姓横征暴敛、肆意欺凌。
以云缈仙宗为首的天下宗门,近年来更是不断蚕食大夏的疆域,致使大夏神朝日渐衰微。
与其慢性死亡,不如效仿开国皇帝,对天下宗门开战!
可人算不如天算,上一世,因为北境万妖国的突然发难,最终导致女帝破境失败,身死道消。
女帝这一死,大夏神朝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不到半年就被修仙宗门瓜分的干干净净。
不过李阎作为重生者,如果还是让时间线按照上一世来走,那不白重生了吗?
“听翎儿说,你跟云缈仙宗有些旧账?”
女帝想要探探李阎与云缈仙宗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我退出云缈仙宗之时,被宗主苏寒月在心湖之内种下了一道仙气,倘若不能及时将其炼化,迟早会爆体而亡。”
“助我化解这道仙气,以为日后,踏平那云缈仙宗!”
李阎直接在女帝面前与云缈仙宗划清界限。
女帝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随后,只见高台上的身影缓缓站起,幕帘轻掀,露出了绝美的容颜。
女帝身姿修长,一袭金红相间的凤纹华裳裹着玲珑身段,垂下的珠串恰好悬在额前,衬得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愈发清冷。
她凤眸含威,审视着台下这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道:
“你很聪明。”
“朕今后要闭关一段时间,需要找一个人代我行事。”
“此人,需要在朝中根基不深,没有繁杂的利益牵扯;需要与天下宗门清界限;更需要具备超乎常人的能力。”
女帝终于挑明了单独召见李阎的目的。
“蒙陛下青眼,只是还有一事不明。”
“符合陛下所列三项条件者,虽然寥寥无几,却也未必只有我李阎一人,为何陛下偏偏选中了我?”
李阎说出了心中最后的疑问。
女帝听罢,眼睛里终于有了些感情的光彩,带着浅浅的笑意道:
“不知为何,朕对你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这般心绪起伏……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或许,是因为你与开国立业的高祖皇帝一样,身怀魔灵根的缘故吧。”
不等李阎有所回应,女帝已转身走向殿后,清风卷着她的声音飘来:
“随朕,去御花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