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昭从中听出了几分质问的口吻, 凝眸睨着还跪在自己脚边的少年。

沈厌仰头望着她,如同信徒仰望神明的姿势,神情之间却没有虔诚姿态,有的是阴湿男鬼般灼然的目光。

沈厌:“他肯让大小姐鞭打吗?”

沈厌:“他一定也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大小姐高跟鞋踩下的力道。”

沈厌漆黑眸光如盏盏鬼火,“我都记得。”

盛昭心下一颤,思索他这话语里的意思,是记仇了吧?

果然是记恨上她了。

是了,如果是自己被这样虐待了三年,怕是要恨死那人了。

盛昭想了想,觉得一百万和一套房子也的确是弥补不了自己给他身体和心理造成的双重伤害,“你想要什么补偿?”

只要是她能力所及,定然是不会拒绝。

“遗弃罪。”

沈厌寡淡面无表情的说了那么一句。

盛昭没懂:“什么?”

沈厌缓缓起身,穿着运动鞋的脚尖逼近盛昭的高跟鞋鞋尖,没任何缘由的,盛昭后退了一步。

她想着,他不会对她动手打她吧?

但好在似乎是她余威尤在的缘故?

沈厌只是幽暗跟男鬼一样的盯看她数秒钟后,在她心思起伏间,抽走了她手中的T恤。

盛昭侧眸,只看到少年粗鲁随意的将T恤套上线条流畅的腰背,遮盖住精瘦却有力的细腰,而后拉开惩戒室的门,走了出去。

真是一副好皮囊。

盛昭蹭了蹭鼻尖,也难怪她犯病的副人格尤为喜欢摧残他这副漂亮的身体,任何美好的事物在病态者的眼中,都充满亟待被毁坏的引诱。

盛昭环视这间满是刑具压抑腐朽的惩戒室,手指轻触那条经常被用来鞭挞沈厌的长鞭,上面隐隐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

数秒钟后,盛昭从一旁的酒柜中拿出一瓶烈酒,烈酒浇在长鞭上,打火机丢入其中,焚烧。

火光中,一袭柔软米黄长裙的盛昭就那么看着,由上一代人恩怨纠葛产生的这场长达三年的闹剧,结束了。

盛昭走出惩戒室,将擦拭手指的毛巾放在佣人端着的圆盘中,淡声告诉所有人:“今天起,惩戒室,封闭。”

以后,不会再有用武之地了。

佣人看着今日格外不同的大小姐,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能沉默着服从:“是。”

盛昭回到自己的房间,仰面躺在床上出神时,接到疗养院的电话,母亲要见她,现在。

盛昭沉默两秒,吃了药后,这才拿了车钥匙出去。

沈厌站在窗边看着她的举动,垂眸看了眼时间,已经夜里十点。

她是去找那条新狗了。

盛昭心情复杂的开着车来到疗养院门前,丝毫没注意到始终有一辆车如影随形。

盛昭在熄火停靠的车内逗留了足有十分钟,才推开车门下车。

仲夏深夜的疗养院,只有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

盛昭推开VIP病房的门时,病房内的女人正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从她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方才盛昭一路走来的所有动作。

无孔不入的监视手段,让人窒息。

盛昭浓密睫毛轻微眨动,很快归于沉寂:“妈。”

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的方莉青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可盛昭清楚,这只是一种打压的手段罢了。

以无视为手段的打压策略,对于一个孩子,最为有用。

但,盛昭已经不是孩子了。

她今年二十一岁,是个能自救的大人了,是个能救自己于水火的大人了。

被叫过来却没有被理会的盛昭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护工,“好好照顾她,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便当真转身准备离开。

没有丝毫停留。

盛昭一只脚已经踏出病房的门,身后这才传来方莉青的声音,声音夹杂着质问:“那个小野种不能离开四方城。”

方莉青想单方面决定沈厌填报志愿的决定。

盛昭唇角扯动:“妈,擅自改动他人志愿填报,犯法的。”

被病痛纠缠的方莉青变得更加尖锐,“他能活到现在,这条命都是我们盛家的恩赐!他这辈子都不要妄想逃出生天!他们母子两个毁了我们母女的生活,这辈子都要赎罪!”

盛昭转过身,平静的看着疾言厉色的方莉青,“那我呢?”

盛昭问她:“如果你让我折磨沈厌是让他为母还债,那你监视我,以死亡威胁我去残害沈厌,近乎要将我逼疯,又是为了什么?……让我替父还债吗?”

方莉青手掌拍击着轮椅,尖声:“你怪我?那我又该怪谁?我变成今天这样,我又该去怪谁?”

盛昭平静的告诉她:“你该怪的人已经死了,他三年前就死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出轨的丈夫,不负责任的父亲,三年前就死了。

活下来的她们母女本该迎来新生,可方莉青,偏偏要画地为牢,自我囚禁,也要拉着盛昭一起腐朽。

方莉青:“可那个贱人还活着,那个贱人的儿子还活着!”

盛昭:“沈厌的母亲已经是植物人,生不如死的吊着命,这对她未尝不是残忍的惩罚,至于沈厌……他当年才十五岁,还只是个孩子。”

这三年,倘若真的论起来,少说也是虐待罪 。

可方莉青显然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回应的是一声冷笑:“你现在觉得我错了?是了,你现在快毕业了,马上就能接管家中的公司,我又成了个药罐子,你是用不着我了,你用不着我了!不是你以前哀求我不要丢下你的时候了。”

昔日端庄大方的贵太太,此刻眼神狰狞如同歇斯底里咆哮的恶鬼,愤然盯看向盛昭的目光,不像是在看女儿,更像是在一个敌人。

一个不再受到掌控的敌人。

盛昭觉得方莉青可怜又可笑,她唇瓣动了动,却怎么都止不住心中的怅然,本该最亲密无间的母女,此刻好像也就只剩下针锋相对,“是啊,已经不是那个时候了。”

浑浑噩噩,人格分裂活了三年的盛昭终于明白,能救自己于困境于危难于痛苦的,只有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