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星耀科技大厦后巷。
夕阳的余晖给灰扑扑的巷道染上了一层暖金色，空气里混杂着油烟、下水道和隔壁烤鸭店飘来的果木香气。齐小浩穿着一件崭新的、印着巨大卡通熊猫头的黑色T恤（据说是超市打折款，但好歹没破洞），头发勉强用水梳服帖了些，正伸长了脖子张望。
“张记麻辣烫”的红色招牌在巷口闪烁着廉价而诱人的光芒。齐小浩搓着手，感觉比第一次给客户装系统还紧张。仙女下凡尘，陪他吃路边摊？这事儿够他吹一年！
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巷口停下。车门打开，林菲走了下来。她换下了严谨的职业套装，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羊绒衫和烟灰色休闲长裤，长发随意挽起，露出优雅的脖颈。与这充满烟火气的后巷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出一种清冷的美感。
“林总！”齐小浩立刻迎上去，咧嘴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您这车停这儿，我怕张老板以为工商局来突击检查卫生了。”
林菲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那件略显滑稽的熊猫T恤上停顿了一瞬，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少贫。带路。”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办公室里的那份疏离。
小小的麻辣烫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蒸腾。不锈钢盆里码放着琳琅满目的食材，红油汤锅翻滚着浓郁的香气。齐小浩熟门熟路地拿了两只大碗，开始疯狂夹菜：“林总您吃啥？牛肉丸来点？虾滑贼新鲜！这毛肚，七上八下涮一涮，绝了！青菜？金针菇？豆皮？……”
林菲看着那油腻腻的夹子和翻滚的红汤，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她平时饮食极其清淡规律，这种重油重辣的路边摊，几乎从未踏足过。但看着齐小浩那副献宝似的、亮晶晶的眼睛，她犹豫了一下，指了几样看起来最“干净”的素菜：“……豆芽，青菜，豆腐。微辣。”
“微辣？！”齐小浩像是听到了什么外星语言，“麻辣烫没有灵魂！老板，红汤，中辣！”他自作主张地给林菲那碗也倒进了红油翻滚的汤锅里，换来林菲一记无声的眼刀。
两人在角落一张油腻的小桌子旁坐下。齐小浩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一大口裹满红油和芝麻酱的宽粉，烫得龇牙咧嘴，却满足地长叹一声：“嘶哈——爽！林总，快尝尝！保证打开新世界大门！”
林菲看着碗里漂浮的红油和辣椒碎，拿着一次性筷子，动作优雅得如同在米其林餐厅切牛排。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豆芽，吹了吹，轻轻送入口中。一股强烈的辛辣混合着牛油的厚重香气瞬间在口腔炸开，刺激得她立刻捂住了嘴，眼泪差点飙出来。
“咳咳……”她呛得脸颊泛红，那层冰山外壳瞬间碎裂，露出几分难得的狼狈。
“哎呀！忘了您不吃辣！”齐小浩赶紧递过一瓶冰镇豆奶，“快喝口压压！怪我怪我！”
林菲接过豆奶猛灌了几口，才缓过气，眼尾还带着生理性的湿润红晕，瞪了齐小浩一眼，那眼神带着嗔怪，竟有几分生动。齐小浩看得心头一跳，赶紧低头猛吃掩饰。
气氛在麻辣烫的烟火气和豆奶的微甜中，奇异地缓和下来。林菲似乎也放开了些，小口小口地尝试着，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也红扑扑的，比平时冷艳的模样多了许多鲜活气。
“那个……采购部的事，”齐小浩找了个不那么突兀的话题切入，“孙志强被停职，审计介入，应该很快能查清楚吧？”
林菲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优雅，但眼神锐利起来：“审计只能查账面。真正的猫腻，往往藏在合规的流程之下。特别是供应商的选择和评估。”她顿了顿，看向齐小浩，“你似乎对信达科技很在意？”
齐小浩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瞒不过这位冰雪聪明的副总。他压低声音：“‘天穹’项目用的那批进口服务器，账面价格高得吓人，但实际性能，特别是I/O吞吐量和稳定性，远低于同规格主流产品。我在后台日志里发现了很多底层硬件的报错记录，指向的批次编号，采购来源都指向信达。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让大鹏去侧面打听了一下，这家信达成立时间不长，但拿下了我们好几个核心配件的大单，背景有点神秘。”
“赵大鹏？”林菲挑眉，“那个后勤部的胖子？”
“咳，大鹏同志现在是我的战略合作伙伴，负责敌后情报工作。”齐小浩一本正经。
就在这时，齐小浩放在油腻桌子上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大鹏同志”的名字。齐小浩立刻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大鹏惊恐万状、带着哭腔的声音就炸了出来：
“浩哥！浩哥救命啊！有人追我！在……在城西旧仓库区这边！我拍到东西了！他们要抢我相机！！”
齐小浩脸色瞬间变了：“大鹏！别慌！具体位置？几个人？什么车？”
“一辆……一辆黑色越野车！没车牌！就……就一个人开车！我刚拍到信达仓库里卸货，根本不是进口货箱！是本地贴标的！还有……还有孙扒皮那马仔也进去了！我拍完就被发现了！他们开车撞我！！”赵大鹏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碰撞声，背景是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艹！”齐小浩爆了句粗口，“大鹏！听着！往人多车多的地方开！开共享位置！坚持住！我马上到！”他猛地站起身，凳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怎么了？”林菲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瞬间恢复了工作时的冷峻。
“大鹏拍到信达倒卖贴牌假货的铁证，被发现了！对方在追他！”齐小浩语速飞快，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和狠厉，“林总，车借我！快！”
林菲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车钥匙扔给他：“开我的车！注意安全！报警！我立刻联系安保部派人过去支援！”
“谢了！”齐小浩抓起钥匙就往外冲，冲到门口又猛地回头，对着一脸担忧的林菲吼道：“林总！帮我把账结了！还有，我的肥牛还没吃完呢！给我留着！！”
林菲：“……”
麻辣烫店里的食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林菲看着齐小浩像一阵风般冲出去，发动她那辆黑色轿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瞬间窜入车流，消失在后巷尽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拿出手机，一边拨打安保部经理电话，一边走向收银台，用手机扫码支付了两碗麻辣烫的钱，并对老板说：“那碗没吃完的，打包。”
她的动作依旧从容，但眼神冰冷如刀。信达科技……孙志强……还有那辆无牌的黑色越野车……这潭水，比她预想的还要深，还要脏。而齐小浩和赵大鹏，已经一头扎了进去。
城西，旧仓库区。
狭窄破旧的道路尘土飞扬。赵大鹏开着他那辆破旧的小POLO，在颠簸的路上亡命狂奔，后视镜里，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越野车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后面，几次凶狠地撞击他的车尾。
“卧槽！卧槽！浩哥你快点啊！我要被撞散架了！”赵大鹏死死抓着方向盘，满头大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副驾驶座上，一台小型数码相机被他用外套紧紧裹着，那是他用尽吃奶力气拍到的关键证据——信达仓库里，工人正在将本地小厂生产的廉价服务器配件，装入印着进口品牌Logo的包装箱！
“位置共享看到了！撑住！我看到你了！”齐小浩的声音从手机免提里传来，带着引擎的咆哮。
话音刚落，前方一个路口，林菲那辆黑色轿车如同黑色的猎豹，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横着拦在了狭窄的路中央！车灯大亮，刺目的光芒直射追来的黑色越野车！
越野车司机显然没料到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下意识地猛踩刹车，方向盘急打！但车速太快，距离太近！
“砰！！！”
一声巨响！
黑色越野车为了躲避，车头狠狠撞在了路边堆放的废弃集装箱上！车头瞬间凹陷，引擎盖扭曲变形，白烟冒出。
齐小浩推开车门跳下来，手里拎着……一根从路边顺手抄起的、锈迹斑斑的铁管？他眼神凶狠，一步步走向那辆冒烟的越野车。
越野车驾驶座车门被撞变形，司机似乎晕了过去。
“浩哥！！”赵大鹏停下车，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带着哭腔把裹着外套的相机塞给齐小浩，“拍到了！全拍到了！信达贴牌！孙扒皮的马仔也在场！”
齐小浩接过相机，看都没看，目光死死盯着越野车驾驶座。他走到车边，用铁管“哐当”一声砸碎了驾驶座的车窗玻璃，伸手进去摸索着打开了变形的车门。
驾驶座上是个精悍的平头男人，额头撞破了，流着血，已经昏迷。
“算你走运。”齐小浩啐了一口，丢掉铁管。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
他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赵大鹏，咧嘴一笑，尽管笑容有些冷：“大鹏同志，干得漂亮！这波操作，怎么说？”
赵大鹏看着齐小浩手里那根铁管和破碎的车窗，再看看自己完好无损（除了车屁股瘪了）的小POLO，突然觉得浩哥的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威猛，带着一股草莽江湖的狠劲儿！他激动地大吼：“牛逼！！浩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大哥！我赵大鹏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齐小浩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相机揣进怀里，眼神锐利地看向远处闪烁的警灯和匆匆赶来的星耀安保车辆。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手里这份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证据，将是撕开黑幕的第一把尖刀。
林菲的车静静地停在后方，她坐在驾驶座上（齐小浩下车时她挪了过来），看着前方那个拎着铁管、背影透着一股狠厉痞气的年轻人，又低头看了看打包盒里那份只吃了几口的、已经冷掉的麻辣烫和双份肥牛，眼神复杂难明。今晚这顿“约会”，远比她想象的……要刺激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