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大厦顶层，副总裁办公室。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初秋清晨的凉意。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却驱不散室内的沉重。
齐小浩站在林菲宽大的办公桌前，不再是昨天VR馆里那个插科打诨的青年，也没有了夜市烟火气中的轻松。他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损严重的牛皮纸文件袋。文件袋的边角已经毛糙，透着一股与他此刻崭新西装格格不入的陈旧感。
林菲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那份匿名举报信的复印件。她神色清冷，看不出喜怒，只有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
“学历证明。”林菲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无波。
齐小浩深吸一口气，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 一张边缘磨损、颜色泛黄的毕业证书复印件——**南岭职业技术学院，计算机应用技术专业，专科。**
* 一份同样陈旧的成绩单复印件。
* 几份电脑城打工时期的维修记录和客户评价（上面有客户签名和联系方式）。
“林总，这是我的学历证明。南岭职业技术学院，计算机应用技术，专科。”齐小浩的声音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然，“不是什么名校，就是个普通的大专。举报信说造假，可能……是觉得这种学校不配进星耀核心组吧。” 他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林菲拿起那份毕业证复印件，仔细看了看。纸张的质感、印刷的油墨、模糊的公章……都透着岁月的真实感。她抬眸，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齐小浩：“南岭职院？没听说过。”
“一个三线城市的普通专科。”齐小浩坦然迎着她的目光，“教的东西很基础，更多是靠自己摸索和……野路子。电脑城五年，修过的电脑、解决过的奇葩问题，比课本上的案例多一百倍。学历不高，本事……都是实打实干出来的。”
林菲没有说话，放下毕业证，拿起那几张模糊的、他和女同事说笑的照片：“生活作风问题？骚扰下属？”
齐小浩看着照片，简直哭笑不得：“林总，照片上这位是测试组的小张，当时我们正在争论一个压力测试的边界值问题，我嗓门大了点，表情夸张了点……这位是后勤的李姐，我帮她重装系统，她非要塞给我两个苹果……骚扰？天地良心！我齐小浩虽然嘴贫，但绝对尊重每一位同事！您要不信，我现在就把她们叫来对质！”
他的语气带着委屈和一丝愤怒，眼神坦荡。林菲看着他那副急于辩解的样子，眼底深处那层冰冷的审视似乎融化了一丝。她放下照片，目光最终定格在举报信的核心指控上：
“那么，关于未经授权调用核心数据库S级API `DataFlowMgr_CreateHighPriorityQueue` 呢？系统安全日志显示，在‘智能导流员’原型开发的关键时段，你的测试环境账户确实有过一次该API的高权限调用记录，时间非常短暂，随后记录被……异常清理。对此，你怎么解释？”
终于到了最关键、也最致命的问题！齐小浩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知道，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前面所有的辩解都会前功尽弃。
办公室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齐小浩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了点灰尘的皮鞋尖，内心激烈地挣扎着。坦白“夜莺”的存在？那意味着承认自己动用了非法手段，违背了公司安全铁律！不说？如何解释那消失的调用记录？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齐小浩抬起头，眼神不再躲闪，而是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坦诚：
“林总，我承认，我调用过那个API。”
林菲的眉头瞬间蹙起，眼神陡然转冷！
“但是！”齐小浩立刻抢着说，语速加快，“我没有权限，申请权限被周总监和李博士以流程和安全为由卡住了。项目时间紧迫，原型开发卡在最后一步，我……我走了捷径。我认识一个朋友，一个……技术非常厉害的朋友，代号‘夜莺’。我求她帮我临时‘借用’了一下权限，就一小时！用完立刻让她清理了所有痕迹！我保证，除了实现‘智能导流员’的核心功能，没有查看、复制或篡改任何核心数据！纯粹是为了项目！为了证明我的方案可行！”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紧张地看着林菲。他知道，把“夜莺”供出来，风险巨大。但他更清楚，在林菲这种冰雪聪明的人面前，谎言只会让事情更糟。他选择了赌一把，赌林菲更看重结果和他这份破釜沉舟的坦诚。
林菲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齐小浩。阳光勾勒出她纤细却紧绷的背影。
“齐小浩，”她的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失望和严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动用外部黑客力量，绕过公司安全体系，非法获取核心权限！这是严重的渎职行为！是犯罪！一旦被证实，不仅你要滚蛋，还要承担法律责任！你所谓的‘朋友’，也会被牵连！”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齐小浩心上。他感觉浑身冰凉，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嵌进肉里。
“我知道！”齐小浩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却异常坚定，“我知道这不对！我知道风险！但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周明他们卡着权限，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想让我失败！我不能输！‘天穹’项目不能等！我……我承认我错了，方法极端！但我对星耀，对项目，对您……绝无二心！‘夜莺’帮我，也只是出于朋友义气，她不是商业间谍，更不会危害公司！所有的责任，我齐小浩一个人扛！”
他挺直腰板，眼神灼灼地看着林菲的背影：“如果您要处罚，开除我，甚至报警，我认！但‘智能导流员’的代码和思路都在这里，”他指了指桌上一个U盘，“它对项目有用，请您……别因为我这个人渣，耽误了项目！”
办公室里只剩下齐小浩粗重的喘息声。林菲依旧背对着他，沉默着。窗外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良久，林菲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依旧没有笑容，但眼中的冰冷和失望似乎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个U盘，在指尖把玩着。
“扛？”她嗤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你扛得起吗？开除你？报警？然后让腾云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知道我们星耀的核心项目，是靠一个草根黑客走歪路搞出来的？让外界质疑星耀的技术实力和安全体系？”
齐小浩愣住了，不明白林菲的意思。
“你的错，犯得很蠢！蠢得无可救药！”林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其不争的严厉，“但你的方案，确实有用。你的坦诚……也算难得。” 她最后这句话，声音低了些。
她将U盘放下，目光锐利地盯着齐小浩：“听着，齐小浩。这次，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API调用记录我会处理掉，举报信的事情，我也会压下去。不是因为我相信你那套‘朋友义气’的鬼话，更不是纵容你！”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一，是因为‘智能导流员’对‘天穹’项目有价值，现在换人代价太大！第二，是因为举报信本身动机不纯，是内部倾轧！第三……”
她顿了顿，眼神深邃地看着齐小浩，一字一句道：
“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内，如果你不能证明你值得我冒这个险，值得我压下这么大的隐患，那么，新账旧账一起算！你，和你那个‘夜莺’朋友，都得给我滚蛋！明白吗？！”
峰回路转！
齐小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和压力同时袭来，让他有些眩晕。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郑重：“明白！林总！不……菲菲！我保证！三个月！我一定证明给你看！”
“在公司，叫我林总！”林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那一闪而过的嗔怪，让齐小浩心头一热。
“是！林总！”齐小浩立正，声音响亮。
“出去吧。把心思都给我放到项目上！再搞这些歪门邪道，我亲手把你送进去！”林菲挥挥手，重新坐回椅子，拿起文件，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
齐小浩如蒙大赦，转身离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着窗边那个沐浴在阳光里、重新投入工作的清冷身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沉甸甸的压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加深刻的悸动。
他知道，这次过关，不是因为运气，而是林菲在规则和结果、风险与价值之间，选择了一次近乎赌博的信任。这份信任，比任何奖励都珍贵，也比他背负的任何压力都沉重。
他必须赢！为了自己，为了“夜莺”，更为了……不辜负这份在熔炉中淬炼出的、带着锋芒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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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后续：**
1. **举报信被压下：** 林菲以“内部核查不实”为由，将举报信归档封存，未做公开处理，避免了舆论风波。
2. **周明吃瘪：** 期待的“开除齐小浩”戏码落空，反而被林菲在项目会上不点名地敲打了几句“加强内部协作，减少无谓内耗”，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
3. **团队微妙变化：** 齐小浩的“野路子”方案在“天穹”项目中成效显著，加上他险死还生的经历，让团队里一些原本对他无感甚至轻视的工程师（如吴工）对他多了一丝认可。但也有人（如李博士）更加看他不顺眼。
4. **“夜莺”的联系：** 齐小浩私下联系“夜莺”，告知了情况，表达了歉意和感激。“夜莺”只回了一句：“下次泡面双份卤蛋。小心点，你老板不简单。” 对齐小浩的称呼也从“键盘侠本侠”变成了“傻大胆”。
信任的熔炉暂时冷却，但熔炼出的东西，却在齐小浩心底悄然生根。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他必须抓住这宝贵的三个月，在星耀这片深海中，潜得更深，游得更快，真正化身为一条能搅动风云的……潜龙！
而林菲的办公室内，当她确认齐小浩离开后，才拿起那份南岭职院的毕业证复印件，指尖轻轻拂过那个不起眼的校名印章，眼神深邃难明。草根的韧性、技术的直觉、以及那份近乎鲁莽的坦诚……这个齐小浩，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也……有趣得多。
她拿起内线电话：“安保部王经理，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核心数据库的权限审计流程，需要重新梳理和加固。另外，重点监控账户：Qixiaohao_TestEnv 的所有历史操作记录，做一次深度安全扫描……痕迹清理要彻底。” 她终究还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替他抹平了最后的隐患。
窗外的阳光，似乎重新明亮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