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商圈向来以嗅觉灵敏著称,这次也不例外。
虞云瑶的电话还没挂完,几家大型玩具代工厂的负责人就已把时间空出来,连夜敲定了会面时间。伍思辰本不打算亲自跑这一趟,但看着这批厂子背后的能量和产能,他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出马。
毕竟,要起大炉子,火种得亲点。
五星级酒店的至尊包厢,原本只接待外宾与少数政商贵客,今天却为了一场无人机生产合作会,提前布置、清场,门口还专门安排了保安。
入座的十几位厂长,随便拎出一个,在义乌都有几千平的厂房和几十条流水线,真要全部罢工一周,外贸订单能堆到港口都堵。
席间茶香氤氲,果盘整齐,场面却不浮夸,反倒透着一股实打实的“谈事”气氛。
伍思辰端着茶,环视了一圈,笑着开口。
“各位老板,我以前也是做玩具出身的。你们手里做的那些爆款,我以前在展会上一眼就能看出是哪条线出来的。”
有人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伍总你以前在哪儿做的?”
“就在魔都那块。”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立刻多了几分认同感。玩具圈子虽然大,能从底层爬出来的,彼此都熟这套。
伍思辰微微一笑:“咱们都明白,玩具这两年真不好做。”
“太卷了。”一个胡子发白的厂长叹口气,“渠道被平台压,外单被砍价,还得拼模具翻新,现在不贴钱都算赢。”
“是啊,我一款小车模,去年还能卖1块8,现在电商给我压到8毛9,连电都不够交。”另一人也苦笑。
有人干脆摊手:“我今年已经裁了两批人,厂不想关,全靠之前积的老底撑着。”
边上有人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还真不是你一个人快撑不住。”
气氛轻松下来,大家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这时,伍思辰慢慢放下茶杯,声音一收,语气也认真起来。
“所以,我今天来,不是给各位谈理想,是给你们带点现实的希望。”
“至于利润。”伍思辰说着,轻轻抬手比了一个“一”的手势。
“一笔订单,至少保证你们利润一倍。”
话音一落,整个包厢都静了一秒,然后爆出轻声的笑。
“伍老板,你不会是喝多了才这么说吧?”
“哈哈,别骗我们这些老头子了,稳赚一倍利润的单子,这年头不是陷阱就是慈善。”
“是啊,这市场行情,哪有这么干净的生意。”
他们在笑,语气却都不带嘲讽,更像是在试探真假。
伍思辰朝虞云瑶点了下头。
虞云瑶立刻明白,俯身从一旁的金属手提箱中取出样品——一台外形紧凑、边角流畅的四轴无人机,银灰色的机壳在灯光下泛着淡淡冷光。
她熟练地插入电池、接通遥控信号,整个操作过程不到半分钟,随即轻轻一推操控杆。
“嗡——”
无人机迅速起飞,悬停于半空,然后在包厢内灵活穿梭,时而贴着天花板横移,时而稳稳定格于某位厂长头顶,甚至还轻巧地绕着一个果盘盘旋一圈。
包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台无人机,目光几乎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震撼。
“这……这操控精度,这抗抖能力……”
“重量轻,结构稳,这外壳材料肯定不是普通ABS。”
“你看那个俯冲回弹的动作,怕是加了陀螺自稳模块。”
懂的人越看越沉默,连那些技术不算太深的老板,也能看出这玩意绝不是市面上百来块的玩具能比的。
一位坐在靠边位置的厂长试探着问:“伍老板,是要让我来代工这款?”
“没错。”伍思辰神情平静,声音却斩钉截铁,“飞控是我们自己的,控制逻辑也在我们手里。你们负责外壳、电机、螺旋桨、摄像头模组、电池和结构总装。”
他说着,将印制好的技术资料与代工手册逐一分发出去。
“所有标准、材质、参数都在这里面列清楚了。不是让你们猜,也不是让你们试,是让你们按着来。”
众人纷纷让随行的技术主管翻阅资料,现场低声交流声此起彼伏。
“你看这一块摄像头模块,要求90度旋转舵机,这批厂子里能做的不多。”
“但他们没让我们调逻辑,纯硬件,工艺精度能保上,还是能上的。”
“螺旋桨要求±0.3g重量误差,这……普通ABS注塑厂根本干不了。”
两三位技术主管凑到一起商量,有的开始在平板上比划自己的模具方案,有的则开始盘算现有库存是否能短期转线。
几分钟后,情况开始分化。
几个做工扎实、设备更新过的老牌厂老板脸上浮现了笑意。
“标准不低,但不难,我们做得来。”
“我们去年刚换了五轴数控,现在就等这种要求高、利润厚的项目。”
但也有些厂子脸色发苦。
“伍老板,说实话,这个要求……高了。”
“我们模具精度差一档,但只要你愿意把报价下调一些,我们还能试着上量。”
“少挣点没事,你这个项目我们是真想接,但您这规格一刀切,咱有点吃不消。”
他们说话时,语气放低,带着点试探甚至一丝讨好。
伍思辰听完,没有愠怒,也没有笑,只是缓缓起身,把话说得分外清楚。
“不行。”
他扫了一圈众人,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
“我把话放在这儿,是为了我们以后合作不尴尬——必须严格按标准做。做得好,钱不差你们的;做不好,一个都不要,货全退。”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原本还有几位心里动了“边角料换批量”小心思的厂长,此刻彻底打消了念头。
“老伍这一单,是认真的。”
“他不是来试试水的,是真打算干大的。”
“既然规矩立下来了,要么干,要么走。”
没人再试图讨价还价,气氛从热络回归到了高度集中。
伍思辰看着众人微微一笑,话锋一转。
“我不怕你们赚得多,我只怕你们浪得慢。”
“只要按我的标准干,利润我说一倍就是一倍。下次可能还会翻倍。”
众人听得心头一震,眼中多出了一份决绝的战意。
他们知道,这不是一个短期的合作机会,而是一场产业链洗牌的入场券。谁先站稳,就可能拿下未来三年五年的新命脉。
伍思辰看着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终于放下茶杯,语气不动声色地抛出了关键数字。
“我这次首单的需求量,是两万架。”
话音一出,包厢内瞬间安静了一秒,仿佛连空气都停顿了。
“两万?”有老板脱口而出,手里还捏着刚要送进嘴里的酒杯。
伍思辰点头:“两万架,不含飞控,单是整机代工部分,这一笔订单就超过了两千万。”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这只是开头。我不讲虚的,不搞空头许诺。你们按标准把产品交出来,这钱,是真实落袋的。”
话说完,几位厂长已经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飞快点开计算器,开始默算原材料、人工、包装、税点,还有模具摊销……
不到两分钟,便有几人眼神开始发亮。
“真能赚。”一位做过十几年注塑的老厂长低声自语,喉咙发干地咽了口唾沫。
“净利润能有一半!”另一人忍不住轻声惊呼,压低声音却按捺不住激动,“这不比我们一年忙活圣诞订单强一百倍?”
另一位厂主捶了下腿,恨不得立刻就回厂开工:“老子年前刚砸了模具厂一笔钱,本来还觉得亏大了,这回全回来了!”
气氛瞬间就热了。
而一旁的虞云瑶,已经默默将每一家企业代表的反应与技术能力迅速记在本子上,按照配套程度与热情初步划分了等级。
伍思辰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起身招呼:“来,各位,难得聚一场,我们走一个。”
服务员早已将高脚杯斟满。
“为了干这一仗——各位,未来的战友,先干为敬!”
杯盏交错,酒香四溢,原本拘谨的合作洽谈场,瞬间变成热血沸腾的酒局。
“伍总,咱们这批注塑我包了,日产五百起步,后面翻倍都没问题!”
“摄像头模组我们也能做,工艺对接过几个日韩客户,完全没问题!”
“电机我认下了,这一块我们配套最成熟,不给别人机会!”
你一言我一语,厂长们纷纷在酒桌上开口“抢单”,恨不得立刻签合同、下采购单、开模出货。
拼的是产能,也是速度;抢的是份额,也是入场资格。
“我不讲价,只求一个位置。”
“来晚一步,连汤都喝不上。”
几位厂长的话一出口,整个包厢顿时热闹起来,原本还带着试探和观望的气氛,此刻已变得彻底火热。酒杯相撞的清脆声此起彼伏,连服务员上菜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跟不上节奏。
伍思辰坐在主桌,微微一笑,举杯环顾四周。
他眼中闪过一抹笃定——这些人,虽然平日一个比一个精明,但到了真正有利可图的时候,他们会比谁都更快、更狠、更准。他们不是那种靠理想活着的工厂老板,而是用算盘打下江山的一群人。
他们怕空头支票,却不怕死命干;怕拖款,却不怕加班赶工。只要他能开出实打实的利润、拿出清清楚楚的订单,他们就会心甘情愿连夜重开模具,调人、调线、调资源,一口气拉出整条产线配合到底。
而伍思辰,最擅长的,就是让这些人“看见肉”。
“伍总,我们家注塑部分,全包了,不需要给别人分。”
“电机这块我们现在一条产线已经在做航模配件了,转个模具就能上量。”
“摄像头模组给我一周时间,我从深圳调两个人过来开新线,三天出样,五天上批量。”
桌上酒没停,谈判却成了竞速。
谁说喝酒耽误正事?他们一边喝,一边抢,一边盯准自己想啃的那块肉——不争白不争。喝完一轮,谁多说一句话、谁能给出更快的交付时间,甚至谁能提前给出样品,都会在后续的分单中多拿一份。
虞云瑶一边帮伍思辰记着分配,一边快速将各家产能、供货能力、配套水平一一做了标注,像是打仗前给将军点兵,丝毫不乱。
很快,八成的份额被几家大型玩具工厂顺利拿下,这几家原本就是南方出口一线,设备先进、人手齐整,一接到订单,连夜就能动工。
剩下两成,则由几家中小厂共同瓜分,虽说量少,但谁都没空着手离开。有人只拿到几百台组装订单,回头转身就打电话让表弟从外地工厂调人,准备连夜试样。
“别小看这两成,”一位小厂老板笑着说,“能挤进来就是机会。后面有得是单子往外冒。”
伍思辰听着他们争得不亦乐乎,也没打断,反倒放松了些。他知道,这局牌他已经打出了节奏,对方抢得起,才说明他给出的是真正的好东西。
这一晚,酒局不散,热气腾腾。
酒精和利益将这些本不熟识的工厂主拧成了一个新兴产业的雏形。就在这间包厢里,一个覆盖全国的小型无人机生产网络,已经开始迅速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