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厉可没功夫搭理蒋恩明,近来,慕容家阖府上下忙着准备中元节祭祀祖先,大大小小的章程都要他这个慕容家的孝子贤孙参与。
百忙之中,李达川跑去跟李婉秋说,不能让徐蘅闲着,让她烧火做饭。一个烧火丫头不烧火,就像母鸡不下蛋,成何体统。
李婉秋觉得甚是有理,慕容厉时常出诊回来错过饭点,往往随便对付两口,凭什么一个烧火丫头顿顿都能吃上热乎饭。
于是,慕容厉的院子搭建起一间简易的小厨房,全是李达川的功劳。
有了小厨房,徐蘅确实比以前忙碌,她用山药、茯苓、莲子等八种食材蒸八珍糕给李达川吃,八珍糕软糯香甜,吃多不易胖,最适合李达川。
偶尔,她也会为出诊晚归的慕容厉煮鸡汤面,用苏州的做法,香料装进布包,塞入鸡肚子,加一截葱白一勺麻椒几片姜。鸡汤炖到火候,煮一把细面,面熟之后丢一颗菜心。
慕容厉不说好吃还是不好吃,一碗面一滴汤也不剩。
徐蘅自然也能吃到肉,吃到糕饼,满足口腹之欲。
这晚,李达川又围着徐蘅转悠,看她用马蹄粉和红糖熬制浆液,倒入模具冷凝成型,晶莹剔透如琥珀,里面还嵌着脆甜的马蹄粒。
甜而不齁,凉而不冰,正适合炎炎夏夜。
徐蘅把做好的马蹄糕端到石桌上,李达川方才在小厨房吃饱了,拉着莫风在院子里找蛐蛐。
慕容厉一般不吃糕点,今晚破例赏脸吃了一块,入口绵密细腻,甜的恰到好处。投桃报李,他亲自倒了一碗茶给徐蘅。
徐蘅受宠若惊,端起茶碗,轻啜一口。
慕容厉放下书卷,有意与徐蘅聊聊她的终身大事,蒋恩明可是发话了,恨不得三日后上门提亲,作为师兄,也不能逼师妹嫁人,先探探她的口风,“徐蘅,你觉得蒋恩明为人如何?”
“蒋大哥正直良善,慷慨大方,是好人。”徐蘅放下茶碗,偏头看慕容厉,瞳仁儿透光,“师兄,为何问这个?”
慕容厉让她看的心头一虚,拿起一块马蹄糕,放嘴里嚼,马蹄粒又脆又甜,等以后徐蘅嫁到蒋家,蒋恩明也能吃上了,但他和李达川便吃不上了。
思及此,越发觉得马蹄糕好吃。
算了,徐蘅才十六岁,嫁人不急于一时,再多留她些时日。
“随口问问罢了。”慕容厉转移话题,“你之前学医的底子打的不错,又勤奋,明日起,若是有妇人和小儿来问诊,我辅助你行医。”
“师兄,会有人找我看病么?”徐蘅惊喜又担忧,“我是女子,又不姓慕容,病人不放心我的医术。”
慕容厉道:“你医术不够精湛,姓天王老子也无人找你看病,你医术顶天,千里之外也有人来问徐蘅大夫在不在。”
言之切切,徐蘅陡然心空,她想,慕容厉与别人不一样。
以前许岁宁总说,相识靠缘分,那她能遇见慕容厉,靠了母亲口中的缘分。
明日中元节,为母亲上香烧纸,不给爹花。徐蘅心说。
第二天一大早,慕容家在祠堂内祭拜祖先,慕容氏的子弟跪在祠堂内,家奴丫鬟跪在祠堂外。
李达川和徐蘅在一群人最后,李达川偷懒,别人跪着,他盘腿坐着,像一座小山堆在那,反正有慕容厉和李婉秋照着,没人敢说他不是。
祭祀共分九个仪程,迎祖、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祖、望燎。
一整套仪式下来,日薄西山。
徐蘅回到西厢房,祭拜完别人的祖先,接下来轮到自己的。
人生而不同命,连去世后都分三六九等。有的人在祠堂供着,有的人抛尸荒野。
她从包袱里取出许岁宁的牌位立在桌上,没有铜炉,用碗代替,碗内倒进一早从厨房灶口挖走的半包炉灰。
净手焚香。
徐蘅对着牌位,低声道:“娘,蘅儿不祭拜爹。蘅儿恨他离世早,撇下我们母女艰难度日。”
“若有来生,蘅儿愿娘寻长命的夫婿。”
“蘅儿在慕容家过的甚好,娘不必挂心。”
“师兄悉心指导蘅儿医术,他本事没得挑,我定会跟着他努力学习。”
“娘,以前你求这位求那位的保佑我,如今怎的换成你保佑我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未留意门口轻微的脚步声。
直到一声呵斥传来,“你好大的胆子!”
徐蘅一抖,扭身见慕容慈怒目圆睁的瞪着她。
“你怎敢公然在慕容家祭拜你的母亲?你把牌位带来,妄想利用我爹与你母亲的旧情,对你爱屋及乌,你别做梦了。”慕容慈惯来清冷的面容唇线紧绷,眸中跳动两簇怒火。
她祭拜完祖先,来慕容厉的西厢房取药材,没成想撞见徐蘅祭拜许岁宁。
做女儿的为李婉秋鸣不平,恨徐蘅的不请自来令母亲伤心难堪。
冷眼如冰锥,刺穿所有虚与委蛇。
徐蘅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旧情?慕容年与许岁宁有旧情?
“你别装了,你怎可能不知?无非仗着我爹撑腰,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慕容慈越说越气,快步走到桌前,抄起灵位用力砸在地上,“你娘不配出现在慕容家。”
“啪”的一声脆响,惊飞檐下雀。
徐蘅眼睁睁看着“先母许氏灵位”裂成两半,炉灰被穿堂风卷着扑在脸上,烫得眼眶生疼。
“你娘不知廉耻的叫我爹去苏州,临死都不安好心,派你来折磨我母亲。”慕容慈越说越激动,“下贱!”
徐蘅胸腔天崩地裂,转过身,反手给了慕容慈一耳光,打得对方愕然呆住。
“你敢打我?”慕容慈捂着火辣辣的脸,如火焰舔过,疼,更耻辱。
她扬手还击,被徐蘅一把抓住手腕,娇小姐哪有烧火丫头力气大,慕容慈想抽回手却抽不回。
徐蘅咬着唇,脑子清明,她知那一巴掌下去,再无生还的余地,李婉秋不会放过她,府里也没人会救她,既然难逃一死,她抬手又是一巴掌,响亮地甩慕容慈脸上。
“我不许你侮辱我娘!慕容家又怎么了,灵台仙境不成?”徐蘅抓住慕容慈的头发,往后一扯,一脚踹向她的小腿,硬生生将她踢跪在地,按着她的头往地上磕,“给我娘道歉!”
“放开我,大哥,救命!”慕容慈反抗不得,大呼慕容厉。
徐蘅心想,慕容家小姐也就这点本事,到底是谁靠男人?趁慕容厉没来,她按着慕容慈的脑袋给许岁宁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慈儿?”慕容厉的喊声与脚步声一起传来。
慕容慈的额头磕出红印,哭喊道:“大哥,救命。”
徐蘅推开慕容慈,从容的坐在椅子上,不哀切不愤怒,她想好了,士可杀不可辱,若是慕容厉进来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就一包药粉呼他脸上,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