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色,如同亿万顷粘稠的、冰冷刺骨的重水,沉甸甸地倾泻下来,彻底淹没了东海市。白日里悬浮车道流淌的璀璨光河早已枯竭,只剩下零星几粒如同迷途孤魂般的车灯,在摩天大楼构成的黑暗峡谷底部无声地游弋。那些高耸的钢铁丛林褪去了玻璃幕墙的璀璨伪装,化作了黑暗中沉默矗立的、形态扭曲的巨兽骸骨,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透出昏黄浑浊的光,如同巨兽腐烂眼眶中残留的、不甘熄灭的磷火。白日里被喧嚣掩盖的、属于城市肌体深处的病理性声响,此刻被死寂无限放大:远方,东海永不知疲倦的、如同巨人垂死喘息般的沉重拍岸声,一遍遍撞击着混凝土防波堤;城市庞大地下管网深处,传来液体在锈蚀管道中高速奔流、裹挟着污物的、令人不安的“汩汩”声,如同城市在暗夜中隐秘的腹泻;更近处,某个堆满废弃工业机械和扭曲钢筋的幽暗角落,突兀地爆发出持续数秒的、如同野兽磨牙般令人牙酸的金属剧烈刮擦声,旋即又陷入一片死寂,只留下冰冷的回音在巷壁间碰撞。

林辰背着略显空瘪的运动背包,独自一人行走在回家的路上,鞋底与湿滑的青石板接触,发出单调而孤寂的“啪嗒”声。砺锋馆内那场短暂却足够激烈的冲突所带来的精神亢奋早已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右臂深处因持续高强度“入微”训练而残留的、如同被亿万只淬毒钢针反复穿刺搅动般的、深入骨髓的酸痛,以及一种精神被反复榨干后的、如同空壳般的深沉虚脱感。他刻意选择了这条如同城市陈旧伤疤般蜿蜒曲折、被遗忘在繁华角落的老城区青石巷。脚下是历经百年风雨侵蚀、湿漉漉泛着幽冷微光的石板路,缝隙里填满了黑绿色的粘稠苔藓。空气中混杂着浓烈到刺鼻的潮湿苔藓土腥味、陈年木质结构在湿气浸泡下腐朽散发的甜腻霉烂气息、以及不知从哪家半掩门扉里飘出的劣质线香燃烧后残留的、如同劣质香水混合着焚烧塑料般的呛人烟气。巷子两侧是低矮拥挤、墙皮大片剥落如同患了严重皮肤病的老式民居,裸露的暗红砖石上,枯萎的爬山虎藤蔓如同干瘪僵死的血管般紧紧缠绕、勒入墙体。大多数窗户都黑洞洞的,如同被挖去眼珠的眼窝,偶尔能听到几声压抑的、仿佛要将肺叶咳出的剧烈咳嗽,或婴儿夜啼的微弱抽噎在死寂中回荡,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阴郁与衰败。

他近乎贪婪地渴求着这份凝滞、腐朽的安静,需要彻底远离白日里武者班那种如同高压锅般、无处不在的竞争喧嚣和功利气息,远离张扬等人投射过来的、混合着恐惧、嫉恨、怨毒与复杂审视的、如同芒刺在背的目光。巷子的幽深、弥漫的陈腐气息与无处不在的破败感,仿佛构筑起一道无形的、隔绝现世的屏障,将他暂时包裹其中,让他能沉下心神,细细咀嚼、反刍母亲关于“倾听”身体的箴言,在脑海中反复勾勒、推演父亲用星舰工程学为他描绘的、关于寻找自身“谐振点”的玄妙图景。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酸胀刺痛的右臂肘关节,每一次微小的角度变化都带来一阵清晰的、如同锈蚀齿轮强行啮合的滞涩感和尖锐刺痛。他尝试将纷乱的思绪彻底放空,如同沉入无光的深海,将全部意念凝聚成针尖,刺入那片被酸痛和麻痒彻底占据的混沌区域——那细微经脉深处传来的、如同微弱电流在污水中窜动般的刺痛与麻痒,是否就是这具血肉躯壳发出的、渴望被理解的独特“语言”?他该如何摒除一切杂念,真正“听”懂这种无声的、来自身体内部的悲鸣?

就在他心神渐趋空明,意念的触角即将与那片混沌的痛域建立某种微妙连接的刹那——

“呜——嗡——!!!”

一阵突兀、急促到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灵魂仿佛都要被震出窍的尖锐破空声,如同无形的、高速旋转的链锯,带着毁灭一切的蛮横,狠狠撕裂了小巷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是高速移动的物体以超越音障临界点的恐怖速度,蛮横地挤压、撕裂前方稠密空气所发出的、足以撕裂耳膜的凄厉尖啸!紧随其后的,是沉重、迅疾到如同重锤擂击巨鼓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践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咚咚”巨响,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颤,墙壁上的浮尘簌簌落下!

林辰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绷紧如钢索!心脏在胸腔中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停一瞬,随即以近乎爆炸的频率疯狂擂动!所有对自身的感知、对“入微”的探索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烙印在基因最深处的战斗本能瞬间接管了身体!他毫不犹豫地向小巷内侧最浓重、如同墨汁般化不开的阴影中急闪,后背如同壁虎般紧紧贴住冰冷粗糙、带着浓重湿气和苔藓腥味的砖墙。他瞬间进入龟息状态,将自身的存在感压缩到近乎虚无,目光却锐利如淬火百炼的刀锋,穿透昏暗污浊的光线,死死锁向声音爆发的巷口方向!指尖已悄然扣住了背包侧袋里那根沉甸甸的乌金短棒!

几乎在他藏匿好身形、气息彻底融入墙壁阴影的同一毫秒,一道狼狈的身影如同被无形巨炮轰出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音爆和浓烈的血腥气,猛地撞入狭窄得仅容两人错身的巷口!

来人穿着一身沾满深色油污、泥浆和斑驳暗红污渍的黑色高强度耐磨工装,头上罩着一个只露出两只布满血丝、闪烁着疯狂凶光的眼睛的黑色头套。身形瘦削得有些佝偻,但动作却透着一股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特有的、燃烧生命般的疯狂敏捷。他怀中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又像搂着一颗随时会爆发的脏弹,死死箍着一个约莫两个拳头大小、通体由高强度暗灰色合金铸造、表面布满了冷凝水珠的圆柱形金属罐!罐体中央,一块巴掌大小的、由特殊抗辐射晶体制成的观察窗——此刻,那窗口正透射出一种极其不祥的、粘稠如同活体脓液般的深绿色荧光!那光芒绝非恒定,而是如同某种邪恶巨兽濒死挣扎的心脏般,在罐内粘稠蠕动的胶状物内部,以一种令人心悸的、忽快忽慢的、毫无规律的诡异节奏搏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烈铁锈血腥、强酸腐蚀、以及某种高度腐败生物组织特有的、令人肠胃翻江倒海的甜腻恶臭,随着那人的闯入,如同无形的毒瘴,瞬间在小巷中弥漫、扩散,直冲林辰的鼻腔,带来强烈的生理性不适!

活性星兽腺体! 而且是高能量/剧毒型、剥离后处于极不稳定暴走边缘的顶级高危品! 林辰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他曾在学校的《高危异星生物材料识别与应急处置》全息模拟课和联邦安全总局发布的最高级别警示纪录片中,见过这种人间凶器的毁灭性画面!这东西是某些栖息在剧毒星云或高辐射星域的异星霸主级巨兽的能量核心或剧毒腺囊,蕴含着狂暴到足以瞬间汽化小型装甲车的能量,或是能通过空气传播、腐蚀合金、灭绝小型生态圈的恐怖生物毒素!是联邦安全条例中用猩红字体标注的S级违禁品!在黑市最隐秘的角落,一小克纯净腺体提取物的价值就足以让一个中型佣兵团铤而走险,而眼前这整整一罐处于活性巅峰的玩意儿……本身就是一场移动的、随时可能爆发的生态灾难!是死神的请柬!

那亡命之徒显然也发现了阴影中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林辰,头套下露出的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闪过浓烈的凶戾、惊愕和一丝被逼到绝路的、择人而噬的疯狂!但他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方向都未改变分毫!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如同砂纸摩擦金属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双腿肌肉贲张扭曲到极限,爆发出超越常理的冲刺速度,如同一条扑向猎物的毒蛇,朝着林辰藏身的方向猛冲过来!意图再明显不过——凭借速度强行挤过狭窄空间,或者……在必要时不惜一切代价,用手中那跳跃着幽绿死光的罐子或腰间的凶器,将这个碍眼的“路障”彻底清除!他的目标直指巷子深处那片更加复杂、如同巨兽盘踞的肠腔般黑暗交错的岔道迷宫。

然而,追捕者的反应更快!如同附骨之疽!没等林辰做出任何应对,致命的追捕者已然降临!

“目标锁定!放下违禁品!原地伏法!” 一声如同九霄惊雷般的暴喝在小巷狭窄的空间内轰然炸响!声音中蕴含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压、钢铁般的意志和冰冷的杀意,让浑浊的空气都仿佛凝固、冻结!

三道如同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般的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地出现在巷口,瞬间呈教科书般完美的扇形战斗队形展开,彻底封死了窃贼所有可能的退路!他们身着统一制式、剪裁精良的深灰色高强度纳米纤维复合材料战斗服,胸口、肩臂、膝盖、胫骨等要害部位覆盖着哑光处理的亮银色特种记忆合金护甲,在巷口昏黄污浊的路灯光线下反射着冰冷、坚硬、无情的金属光泽。左臂外侧,佩戴着醒目的、如同燃烧烙印般的臂章——一只紧握的、缠绕着蓝白色跳跃电弧与荆棘的钢铁之拳,下方是两行冰冷刚硬的联邦通用文字:“东海市治安管理局-武者特勤队(高危事件处理组)”!

精锐中的精锐! 专门负责城市最阴暗角落、最高危事件的尖刀力量!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他立刻将自身气息收敛到近乎龟息状态,心跳频率降至最低,体温迅速下降,如同墙角一块被苔藓覆盖、没有生命的顽石。这三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场,远非张扬那种靠资源堆砌出来的虚浮后期可比!那是如同千锤百炼的钨钢般凝练到极致的气血,混合着一股从尸山血海、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铁血煞气!仅仅是站在那里,那无形的、沉重的威压就仿佛凝固了周围的空气,让林辰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异常,剃着极短的板寸,头皮和裸露的脖颈上交错着数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的陈旧疤痕,眼神锐利如高空锁定猎物的金雕,正是刚才发出雷霆之吼的队长。他左右两人,一个身形矮壮敦实如同铁墩,下盘稳如焊接在地面的合金基座,双拳骨节粗大如铁锤;另一个则略显瘦高,双臂奇长过膝,眼神阴冷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十指关节异常粗大突出。三人气机隐隐相连,呼吸同步,如同一个整体,实力绝对都在开脉境后期巅峰,甚至可能半只脚踏入了凝元境的门槛!他们腰间悬挂的并非普通警械,而是闪烁着能量指示灯的、造型狰狞的脉冲震荡棍和强磁束缚网发射器!

那窃贼眼见退路被彻底堵死,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瞬间被彻底疯狂的赤红所取代!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猛地将怀中那幽绿搏动、如同恶魔心脏的金属罐往腋下死命一夹,空出的右手如同毒蛇从冬眠中苏醒,带着残影闪电般从后腰战术挂带上拔出一把造型狰狞、通体黝黑、唯有刃口流淌着不稳定幽蓝电弧的军用格斗短刃!那短刃甫一出鞘,空气中立刻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臭氧烧灼味和强烈的能量波动,刃身跳跃的幽蓝电弧发出“噼啪”刺耳的爆鸣,周围空气都因能量逸散而微微扭曲!显然是一件威力巨大、足以撕裂轻型护甲的非法军用级能量武器!

“冥顽不灵!执行清除指令!”魁梧队长眼神瞬间冰寒刺骨,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席卷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和废话,他足下发力,坚硬的合金靴底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摩擦出刺目的火花和刺耳的噪音!整个人如同被火药推动的攻城巨弩,轰然射出!一记毫无花哨、纯粹追求极致毁灭力量的“崩山掌”,裹挟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厉啸,掌缘因高速摩擦空气而泛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扭曲视线的淡红色高温激波,带着开碑裂石、摧枯拉朽的威势,直取窃贼的头颅!掌风过处,地上的污水坑瞬间被蒸干大片,青石板表面留下浅浅的灼痕!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队员如同精密机械的联动齿轮,瞬间发动!

那矮壮如墩的队员身形猛地一沉,重心低得几乎贴地,双腿如同两根高速旋转、裹挟着风雷的合金钢鞭,带起一片模糊的腿影残光,携带着开碑裂石的劲风,如同绞肉机般专攻窃贼的下三路膝盖、脚踝,彻底封锁其所有腾挪闪避的空间!腿风过处,空气发出沉闷的爆鸣!

瘦高阴冷的队员则双臂如同两条择人而噬的毒蟒出洞,双掌翻飞如穿花蝴蝶,掌影重重叠叠,看似轻柔飘忽,实则蕴含着一股粘稠阴冷、如同万年寒潭冰水般的柔劲力场,无声无息地罩向窃贼持刃的右臂手腕、肘关节以及上半身数处要害大穴,意图卸力、锁拿、截断气血运行!掌风所及,空气温度骤降,墙壁上的湿气瞬间凝结成细小的白霜!

三人的攻击,刚猛霸道与阴柔歹毒完美交织,迅疾如电与沉稳如山互为犄角,瞬间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插翅难飞的死亡之网!凌厉的劲气在小巷狭窄的空间内激烈碰撞、挤压、爆炸,发出低沉的轰鸣,吹得墙壁上的苔藓成片剥落,地上的污水坑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

面对这几乎十死无生的绝杀之局,那窃贼眼中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爆射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燃烧生命般的赤红光芒!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地狱恶鬼啃噬骨头的、嘶哑扭曲到不似人声的低吼,身体竟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生物力学、近乎自残的诡异角度猛地一折一扭!整个上半身如同被无形巨力强行向后掰断的枯木般向后仰倒,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魁梧队长那足以将合金桩靶拍成铁饼的崩山掌!狂暴的掌风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和撕裂的头套边缘掠过,“嗤啦”一声,将他头上的黑色头套彻底撕裂扯飞,露出一张布满了蜈蚣般狰狞疤痕、肌肉扭曲如同融化的蜡像、半边脸皮甚至不翼而飞的可怖面庞!暴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在皮下凸起蠕动!

同时,他手中那跳跃着幽蓝死光的短刃,划出一道刁钻狠辣、带着同归于尽意味的弧线,并非硬挡,而是如同毒蛇的毒牙般精准、迅疾地点在矮壮队员踢向他膝盖侧面护甲连接处最薄弱的应力点!“铛——!”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爆鸣伴随着刺目的幽蓝电火花猛烈炸开!矮壮队员势大力沉、足以踢断石柱的一脚竟被这精准到毫巅的格挡带得轨迹微微一偏!窃贼借着这股反震之力,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充满邪异美感的柔韧性和协调性,硬生生从瘦高队员那粘稠如万年蛛网、阴寒刺骨的柔劲掌影缝隙中“滑”了出去!动作虽然狼狈不堪到了极致,甚至被几道阴柔歹毒的掌风如同冰锥般狠狠刺中肋下和肩胛,发出清晰的骨裂声,闷哼一声,口中喷出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雾,但他腋下死死夹着的那个幽绿光芒如同恶魔狞笑的金属罐子,却被保护得纹丝未动!

“柳絮意?!邪异变种!” 藏身阴影中的林辰,心脏如同被万吨水压机狠狠砸中,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几乎凝固!那窃贼刚才闪避魁梧队长必杀一掌和从柔劲掌影中脱身的动作,虽然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邪异、亡命的疯狂与自毁般的狠戾,远不如母亲苏晴演示的那般中正平和、圆融自然、充满生机流转的韵律美感,但其核心的卸力、借力、以最小幅度移动规避最大威胁、于方寸绝境之间寻求一线生机的精妙核心,竟与母亲传授的“柳絮意”身法有着难以忽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神似!只是被彻底扭曲了,被染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腥、邪异与自我毁灭的色彩!如同圣洁的白莲被浸泡在污血与毒液中!

这个发现如同一条冰冷滑腻、带着剧毒的蝮蛇,瞬间缠绕上林辰的心头,带来巨大的疑窦、刺骨的寒意和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个盗窃高危星兽腺体、被精锐治安武者追捕的亡命之徒,一个面目狰狞如地狱恶鬼的怪物,怎么会掌握这种源自蓝星古武、且明显经过母亲改良精研、蕴含着东方哲学智慧的精妙身法?哪怕只是皮毛?是巧合?是偷师?是某种禁忌的改造?还是……背后隐藏着更深的、指向母亲的、充满恶意的阴谋漩涡?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了林辰的思维深处!

那窃贼强行施展这邪异变种的身法突破死亡封锁,显然付出了惨烈到极致的代价,牵动了足以致命的内伤,动作明显一滞,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中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但他眼中疯狂更甚,如同回光返照的凶兽,毫不恋战,趁着三名治安武者被其诡异绝伦的身法弄得攻势稍缓、需要瞬间调整阵型的千钧一发之际,爆发出最后残存的生命力,抱着那幽绿光芒如同恶魔狞笑般疯狂闪烁的金属罐,朝着巷子更深、更黑暗、如同通往地狱深渊般的岔道亡命冲去!每一步踏出,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带着暗红血渍的脚印!

“目标重伤!追!不惜一切代价!目标物‘深渊之瞳’极度危险!绝!对!不!能!流!失!”魁梧队长须发皆张,目眦欲裂,怒吼声如同受伤暴怒的远古凶兽,充满了焚天的怒火与玉石俱焚的决绝!三道深灰色的身影如同三道撕裂夜空的追魂雷霆,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厉啸和浓烈的杀意,紧咬着那道踉跄却依旧疯狂的黑影,瞬间没入迷宫般老巷深不见底的、浓稠如墨的黑暗之中。沉重的脚步声、衣袂破风声、能量武器充能的微弱嗡鸣,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迅速被无边的夜色彻底吞噬、湮灭。

小巷,瞬间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只有被狂暴劲气卷起的尘埃和枯叶碎片,还在浑浊污浊的空气中打着旋儿,如同祭奠的纸钱般缓缓飘落。那股混合着浓烈血腥、铁锈强酸、生物组织高度腐败的刺鼻怪味,以及新鲜血液的甜腥气,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极致凶险、残酷与生命的脆弱。

林辰缓缓从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苔藓腥气的墙壁阴影中走出,后背的衣物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地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心脏仍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引擎般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耳膜嗡嗡作响。他低头,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脚下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几滴暗红色的、粘稠如同石油、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血迹,如同丑陋而狰狞的恶魔之吻,在昏黄污浊的路灯光下折射出诡异、不详的光泽,无声地、蜿蜒地延伸向黑暗深处。那是亡命的窃贼留下的、通往地狱的生命印记。血迹边缘,青石板表面竟被腐蚀出细微的、如同被强酸灼烧过的坑洼痕迹,散发出更加刺鼻的异味——那是星兽腺体泄露的微量腐蚀性能量!

他蹲下身,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小心翼翼地拂过血迹边缘那冰冷的、带着粗糙颗粒感和微弱灼烧感的石板。指尖传来的冰冷与微弱的麻痹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窜遍全身,带来一阵战栗。窃贼那邪异狠戾如同恶鬼的身法、眼中交织的疯狂绝望与毁灭欲、怀中那如同活体恶魔心脏般搏动的不祥幽光、三名精锐治安武者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极地寒风般的铁血煞气与如临灭顶之灾的凝重……这一切交织成的血腥残酷画面,如同汹涌的、裹挟着冰块的黑色洪流,瞬间冲垮了他之前对这座生活了十七年的“家园城市”那层温情脉脉的认知滤镜。

白日里,东海市是繁华、有序、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星际港口都市,是孕育他星辰大海梦想的摇篮;而在这被夜色与遗忘彻底吞噬的幽深暗巷褶皱之中,在这城市光鲜表皮之下的溃烂伤口里,却涌动着如此狰狞、冰冷、充满血腥、禁忌与未知的致命暗流!代号“深渊之瞳”的活性星兽腺体流入黑市意味着什么?足以瞬间摧毁数个街区的能量爆炸?还是引发区域性、无法逆转的基因污染灾难?那个身怀疑似“柳絮意”邪异变种身法、面目如同地狱归来的亡命之徒,究竟是何方神圣?是某个疯狂组织的改造战士?还是母亲过去某个误入歧途的弟子?这诡异到令人心寒的联系,是否会将那致命的漩涡中心,引向他最珍视的母亲?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冰冷的警兆、对未知威胁的刺骨寒意以及一丝对母亲安危的深切忧虑,如同无数条冰冷滑腻、带着致命毒牙的蝮蛇,悄然缠绕上林辰的心头,越收越紧,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原本以为,通往星穹学院的道路上,最大的挑战不过是自身的瓶颈、枯燥的文化课记忆以及武道高考擂台上堂堂正正的竞争。现在看来,他所生活的这座看似平静的港湾城市,其水面之下,早已暗流汹涌澎湃,漩涡深处潜藏着远超他想象极限的致命危机、禁忌的触角与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阴谋!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带着浓重血腥味和腐蚀性异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和强烈的恶心感。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与翻腾的胃液,眼神重新变得沉凝如万载玄冰,深处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霍然站起身,最后深深地、如同要将那黑暗刻入灵魂般看了一眼血迹消失的方向——那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如同巨兽咽喉的黑暗,是未知、危险与死亡交织的深渊入口。他转过身,不再有丝毫犹豫,步伐比来时更加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如同战鼓擂响,踏在冰冷湿滑的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坚定的回响。他朝着家的方向,朝着那唯一能提供温暖、庇护与答案的灯火,大步流星地走去。城市的巨大暗影如同沉重冰冷的铁幕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但他清晰地知道,今夜这幽深死巷中的所见所闻,那亡命的绿光、邪异的身法、铁血的追捕、腐蚀的血迹……这一切,已在他心中烙下了无法磨灭的、带着血腥与剧毒气息的印记。平静的表象轰然碎裂,致命的暗流已汹涌至脚边,冰冷的潮水,开始漫过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