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冰冷的绝望如同冻结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莱因哈特的四肢百骸。

门外的世界是沸腾的地狱。血肉魔像那令人作呕的嘶吼和房屋崩塌的巨响如同丧钟,每一次轰鸣都狠狠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审判官塞勒斯冰冷如刀的视线,穿透门板的缝隙,仿佛已经锁定了这间小屋,锁定了屋内的“灾厄之源”。

藏?无处可藏!葛伦的警告在耳边回荡,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芙琳颈侧伤口深处那些幽绿的荆棘锁链,如同黑暗的信标,在血肉魔像的嘶吼中微微蠕动,散发出更加清晰的不祥气息,正将死亡一步步引向这脆弱的避风港!

逃?芙琳重伤昏迷,形同废人。他自己油尽灯枯,连站稳都困难。冲出这扇门,面对的是教会审判官的冰冷剑锋和血肉魔像的腥臭巨口,结局只能是碎尸万段!

战?没有艾莉西亚的凯尔修格斯,只是一块沉重冰冷的金属!他凝华之印初期的实力,在教会精锐骑士和那恐怖魔像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更何况还有那深不可测的审判官塞勒斯!

怎么办?!

巨大的危机感和无力感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越收越紧!视线因为剧痛和绝望而阵阵发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砰!轰隆——!”

西边街道再次传来一声恐怖的巨响!伴随着数声戛然而止的凄厉惨叫!血肉魔像显然又摧毁了什么!那充满混乱食欲的咆哮更加狂暴,带着一种…锁定猎物的兴奋?它在靠近!它在循着芙琳身上黑暗枷锁的气息,直线冲来!

“以圣光之名!净化邪恶!骑士们,列阵!拦住那亵渎之物!” 审判官塞勒斯冰冷而极具穿透力的命令声,如同寒冰坠地,清晰地穿透了混乱的哭喊,从镇中心方向传来!

马蹄践踏泥泞的声音!长剑出鞘的铿锵声!还有圣洁白光骤然亮起的嗡鸣!教会骑士开始行动了!他们的目标暂时是血肉魔像,但莱因哈特毫不怀疑,一旦腾出手,塞勒斯冰冷的目光会立刻转向这间小屋!

时间!没有时间了!

莱因哈特的目光如同困兽,在狭小的木屋内疯狂扫视!昏迷的芙琳…沉寂的圣剑…燃烧的壁炉…葛伦留下的草药罐…墙角倚着的那柄长柄猎叉…猎叉?!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电光石火,瞬间劈开了他绝望的脑海!

他踉跄着扑向墙角,不顾全身骨头哀鸣,一把抓住了那柄沉重的长柄猎叉!叉尖由精铁打造,磨得锋利,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这只是一把凡铁,但此刻,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武器!

他拖着猎叉,如同拖着千钧重担,踉跄着冲到门边!没有开门!而是猛地将猎叉那沉重的叉柄,狠狠斜插进门内侧地面的缝隙!又将叉尖死死抵在门板内侧!用猎叉简陋却坚固的结构,强行卡死了这扇并不牢固的木门!

这只能拖延片刻!无论是审判官的圣光还是魔像的蛮力,都能轻易破开!

但这片刻,是他唯一能争取到的!

做完这一切,莱因哈特猛地转身,背靠着被猎叉卡死的木门,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污,从他额头滚落。他望向角落昏迷的芙琳,那双熔金的眼眸紧闭着,苍白的脸上只有深沉的痛苦。他望向靠在床边,黯淡无光的凯尔修格斯。

最后的机会!

他如同扑火的飞蛾,踉跄着扑到床边,伸出沾满血污和泥土、冻得发青的双手,死死抓住了凯尔修格斯冰冷沉重的剑柄!十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

“艾莉西亚!!!” 他用尽灵魂中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祈求,在心中,在灵魂深处,发出了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醒来!求你!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他将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对生的渴望,所有对芙琳的承诺,所有对真相的背负,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疯狂地灌注进冰冷的剑身!没有章法,没有引导,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呼唤!

给我力量!守护的力量!哪怕只有一击!哪怕燃烧我的生命!

仿佛是回应他灵魂深处那濒临极限的、惨烈的呼唤!

嗡——!!!

凯尔修格斯那沉寂的剑身,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到极致的震颤!剑格处那颗黯淡的宝石,如同垂死的心脏被强行注入强心剂,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目的、近乎疯狂的蓝紫色光芒!那光芒是如此强烈,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木屋!甚至穿透了门板的缝隙,在门外雪地上投下跳跃的雷光!

*…莱因…哈特…!* 艾莉西亚的意念如同冲破无尽冰封的狂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和决绝,轰然撞入莱因哈特的脑海!*…太弱…你的…容器…承受…不住…!但…如你所愿…!最后一次…共鸣…燃烧吧!*

“呃啊啊啊——!!!”

莱因哈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雷暴的核心!一股远超他身体承受极限的、狂暴到无法想象的雷霆伟力,如同灭世的洪流,顺着剑柄疯狂涌入他的双臂,瞬间冲垮了他体内所有的阻塞和限制!他的血液在沸腾!肌肉在寸寸撕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双眼不受控制地喷射出刺目的蓝紫色电芒!

痛苦!足以将灵魂碾碎成粉末的痛苦!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仿佛能撕裂苍穹的毁灭力量感,充斥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莱因哈特”,而是一道行走的人形天雷!

*…目标!…门外!…那污秽的造物!…倾泻!…全部!* 艾莉西亚的意念在痛苦洪流中断续尖啸!

就在这时!

“吼嗷嗷嗷——!!!”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混乱食欲和黑暗气息的恐怖咆哮,一个庞大、臃肿、由无数腐化肢体和蠕动血肉缝合而成的恐怖阴影,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轰然撞碎了小屋西侧薄薄的木墙!

**轰隆——!!!**

木屑、碎冰、积雪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小屋的墙壁被硬生生撞开一个巨大的破洞!凛冽的寒风和浓烈的腐臭瞬间灌入!

血肉魔像那令人作呕的真身暴露在莱因哈特眼前!它高达近三米,身躯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流淌着黑色粘液和脓血的肉瘤!无数扭曲的豺狼头颅、人类残肢、野兽的利爪和蹄子,如同恶心的肿瘤般从它臃肿的身体各处钻出,疯狂地扭动、抓挠着空气!一张由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强行缝合而成的巨大“面孔”位于肉瘤顶端,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裂开的大嘴中布满了交错的、沾满粘液的獠牙,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嘶吼!

它那由数条粗壮腐烂手臂强行拧成的巨大“前肢”,正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屋内昏迷的芙琳,狠狠拍下!目标明确!它要碾碎这黑暗枷锁的载体!

死亡的阴影,带着浓烈的腥风,瞬间笼罩了芙琳!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极限!

莱因哈特那双喷射着蓝紫色电芒的眼睛,死死锁定那拍下的恐怖巨爪!瞳孔中映出的不是恐惧,而是被狂暴雷霆点燃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滚开!!!”

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毁灭意志的咆哮,如同雷霆炸响!莱因哈特双手紧握凯尔修格斯,不再有任何技巧,不再有任何保留!他将体内那狂暴到即将将他撑爆的雷霆之力,连同艾莉西亚燃烧灵魂的引导,朝着那破墙而入的恐怖魔像,朝着那拍向芙琳的毁灭巨爪,毫无保留地、歇斯底里地——挥剑斩出!

**轰隆隆隆——!!!!!!!!**

不再是光束!不再是雷环!

一道直径足有半米、凝练到如同实体蓝紫色水晶柱般的恐怖雷霆,自凯尔修格斯的剑尖咆哮而出!瞬间撕裂了空气!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扭曲、电离!刺目的电光将整个木屋内部映照得一片惨白!狂暴的雷霆能量带着湮灭一切污秽、裁决一切黑暗的煌煌天威,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轰击在血肉魔像拍下的巨爪之上!

**滋啦——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千万只飞鸟同时尖啸的电流爆鸣声中,夹杂着血肉被瞬间碳化、汽化的恐怖声响!

血肉魔像那由腐烂肢体强行缝合而成的巨大前肢,在这蕴含着圣剑本源威力的裁决雷霆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枯草!刺目的蓝紫色雷光瞬间将其吞没!

没有僵持!没有抵抗!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

那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前肢”,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从被雷光击中的部位开始,肉眼可见地碳化、崩解、化为漫天飞散的黑灰和焦臭的浓烟!狂暴的雷霆余势不减,狠狠贯入魔像臃肿的躯干!

“嗷嗷嗷嗷——!!!!!”

血肉魔像那由人面缝合而成的“头颅”,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混乱和恐惧的凄厉尖嚎!它庞大的身躯被这毁灭性的一击轰得离地倒飞!如同一个被巨锤砸中的破布口袋,狠狠撞在身后残破的木屋墙壁上!

**轰隆——哗啦——!!!**

本就摇摇欲坠的木墙彻底崩塌!血肉魔像那焦黑、冒着青烟、前肢完全消失的庞大残躯,裹挟着无数碎木和积雪,翻滚着摔进了屋外冰冷的雪地里!它身上无数扭曲的肢体疯狂抽搐、扭动,发出令人作呕的“滋滋”声,幽绿的鬼火在焦黑的伤口处明灭不定,显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短时间内,失去了行动能力!

刺目的雷光缓缓消散。

木屋内一片狼藉。西侧的墙壁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破洞,寒风卷着雪沫和焦臭的浓烟疯狂灌入。屋顶被狂暴的能量冲击震得簌簌落下灰尘。壁炉里的火苗被狂风吹得奄奄一息。

莱因哈特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僵立在原地。他全身的皮肤表面,无数细密的蓝紫色电弧如同垂死的蛇群般疯狂跳跃、闪烁,发出噼啪的爆响!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渗血!那是身体无法承受力量反噬的征兆!他眼中的电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灰白。全身的肌肉如同被彻底撕裂,骨骼仿佛寸寸碎裂!灵魂深处传来无法形容的空虚和剧痛——那是艾莉西亚燃烧灵魂带来的反噬!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凯尔修格斯“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他身边,剑格处的宝石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艾莉西亚的意念,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沉寂下去,再无半点声息。

“呃…咳咳…” 莱因哈特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

完了…彻底完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艰难地转动脖颈,望向角落的芙琳。她依旧昏迷着,似乎被刚才巨大的动静惊扰,眉头蹙得更紧,但并未醒来。那件破旧的斗篷在狂风中微微掀动。

至少…暂时…保住了她…

这个念头,成了他意识沉沦前唯一的慰藉。

然而,就在莱因哈特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的前一刹那——

“砰!!!”

一声更加粗暴、更加响亮的巨响,在他身后的木门上炸开!

不是血肉魔像的撞击!而是带着神圣力量、冰冷而精准的打击!

**咔嚓!轰!**

那柄被他用来卡死房门的、葛伦的长柄猎叉,如同脆弱的稻草般瞬间断裂!碎木飞溅!沉重的木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面狠狠撞开!门板旋转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对面的墙壁上,碎裂开来!

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雪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木屋!

门口,风雪翻卷。

一个身影,如同冰冷的铁塔,堵在了破碎的门框之中。

他穿着银灰色镶边的审判庭长袍,身形并不特别魁梧,却散发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面容冷硬如万载玄冰,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正是审判官塞勒斯!他手中并未持剑,但右手掌心,一团纯净而冰冷的圣洁白光,如同跳动的冰焰,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刚才那破门一击,显然正是这圣光的力量!

塞勒斯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狼藉的木屋内部!

焦黑的墙壁破洞…屋外雪地里冒着青烟、抽搐着的血肉魔像残骸…空气中残留的狂暴雷霆气息和浓烈的焦臭味…

最终,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钉在了跪倒在地、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莱因哈特身上!以及莱因哈特身旁那柄造型古朴、剑格镶嵌奇异宝石、此刻却黯淡无光的巨大双手剑!

当塞勒斯的目光触及凯尔修格斯那独特的剑身和剑格宝石时,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瞳孔骤然收缩!如同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物!一抹极致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狂热,瞬间掠过他的眼底!

但审判官的意志坚如磐石,这震惊只持续了万分之一秒,便迅速被更加冰冷、更加森然的杀意所取代!

他的视线猛地抬起,越过濒死的莱因哈特,如同最精准的猎鹰,瞬间锁定了小屋角落,那个躺在简陋地铺上、被破旧斗篷包裹着、只露出苍白侧脸和火焰般红发的昏迷身影——芙琳!

当塞勒斯那双蕴含着冰冷圣光力量的眼睛,捕捉到芙琳颈侧斗篷缝隙间,那道被草药覆盖却依旧狰狞的伤口边缘,那若隐若现的、散发着幽绿不祥气息的荆棘锁链纹路时!

审判官塞勒斯的脸色,彻底变了!

不再是冰冷,而是如同发现了亵渎神明的终极邪恶!一种混合着极端厌恶、狂热的净化欲望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的恐怖神情,如同寒霜般瞬间覆盖了他整张脸!

“邪魔歪道!亵渎圣光的黑暗造物!” 塞勒斯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带着审判一切异端的冷酷威压,轰然响彻整个木屋!他掌心中的圣洁白光瞬间暴涨!光芒如同实质的利剑,直指角落昏迷的芙琳!

“还有你!渎神者!”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铡刀,狠狠劈向跪地吐血的莱因哈特,以及他身旁的凯尔修格斯,“竟敢染指圣剑!与黑暗为伍!罪无可恕!”

塞勒斯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皮靴踩在木屋破碎的门槛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冰冷的圣光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壁炉里奄奄一息的火苗被彻底压灭!

“以审判庭之名!宣告尔等——有罪!”

“束手就擒!接受圣光的净化!否则——”

他掌心中的圣洁白光骤然变得无比刺目!一股冻结灵魂的恐怖能量开始疯狂凝聚!目标,赫然是角落毫无反抗之力的芙琳!

“——灰飞烟灭!”

冰冷的死亡宣告,如同最终的丧钟,在莱因哈特彻底沉入黑暗的意识深渊前,轰然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