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乌云如同被打翻的墨汁,在天际疯狂翻涌,将最后一丝暮色吞噬殆尽。狂风如同发狂的猛兽,裹挟着沙尘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路边的广告牌在风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连根拔起。豆大的雨点如子弹般倾泻而下,砸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积水迅速漫过脚踝,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闪电如银蛇般划破漆黑的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整个城市都在颤抖。

江野站在自家楼下,抬头望着那栋漆黑的居民楼。楼道里的感应灯早已损坏,整栋楼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他伸手推了推单元门,却发现门被死死卡住,无论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电量显示只剩下5%,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这点电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来翻去,却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网吧?那个充满烟味和嘈杂声的地方,此刻对他没有丝毫吸引力。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不断滴落,浸透的衣领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他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孤独,这种感觉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自从父亲入狱后,这样的孤独时刻时常伴随着他,他早已学会用玩世不恭来伪装自己,可此刻在这冰冷的雨夜里,所有的伪装都显得那么脆弱。

就在他准备冒雨寻找避雨之处时,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的另一栋楼。沈星河家的窗户还亮着灯,那抹温暖的黄色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座灯塔,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透过雨幕,那灯光虽然有些模糊,却坚定地驱散着周围的黑暗,仿佛在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啧,就他那胆小的样子,说不定正害怕呢。”江野嘀咕了一句,抬脚朝沈星河家走去。其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那个总是和他斗嘴的学霸。也许在他心里,沈星河已经不知不觉地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他踩过积水,裤脚很快被雨水浸透,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始终锁定在那抹温暖的灯光上。

来到沈星河家门口,江野用力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沈星河警惕地探出头来,看到是江野,微微一愣:“你怎么来了?”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睡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一丝困倦。屋内温暖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与外面的风雨形成鲜明对比,让江野不由得一阵恍惚。

“我家停电了,借住一晚。”江野也不客气,直接推开他走了进去。他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一部分,头发也乱糟糟的,却依然保持着一副不羁的模样。水珠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地板上,很快汇成一小片水洼。

沈星河无奈地关上门:“你至少说声请让我进去吧?”他看着江野湿漉漉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你先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说着,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跟你还客气什么?”江野满不在乎地说,一边打量着沈星河的家。屋子收拾得很整洁,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从文学名著到科学著作,应有尽有。沙发上还放着几本竞赛资料,旁边的桌子上有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已经凉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香和咖啡的香气,让人感到格外安心。

“你随便坐吧,我给你找条毯子。”沈星河说着,转身走进卧室。

江野百无聊赖地在客厅转悠,目光突然被卧室床头的一排书籍吸引。他走过去,借着窗外的闪电看清了书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治疗》《儿童绑架事件后的心理重建》《克服恐惧的心理疗法》……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些书名像是一个个神秘的符号,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他伸手轻轻抚过书脊,指尖触到了些许磨损的痕迹,显然这些书被反复翻阅过。

这时,沈星河拿着毯子和枕头走了出来,看到江野站在床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你看这些干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不安,仿佛被人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手中的毯子差点掉落在地,他慌忙稳住。

江野转过身,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就是随便看看。”他顿了顿,又问,“这些,和你被绑架的事有关?”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沈星河苍白的脸。

沈星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别开眼:“不用你管。”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毯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段往事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痛,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不愿意让任何人触碰。那些黑暗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狭小黑暗的小屋,耳边回荡着绑匪的恐吓声,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他的喉咙。

“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江野难得认真地说,他走近了一步,眼神真诚地看着沈星河,“只是……如果你愿意说,我可以听。”在这一刻,他忘记了平时的玩世不恭,只想给沈星河一些安慰和支持。他伸出手,又犹豫着放下,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眼前这个脆弱的少年。

沈星河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在他的印象里,江野总是一副玩世不恭、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他看着江野真诚的眼神,心里的防线一点点松动。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只剩下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

沉默了许久,沈星河终于开口了。他讲述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小时候,他被人绑架,在黑暗的小屋里关了整整三天。那三天里,他经历了恐惧、绝望,耳边回荡着绑匪的恐吓声,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他蜷缩在角落里,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那种无助和绝望几乎将他淹没。虽然最后被安全救出,但那段记忆却成了他心底最深的阴影,导致他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经过多年的治疗,才慢慢恢复正常。但即使如此,那些恐惧和不安依然时不时地在他的梦中出现,让他无法真正释怀。说到动情处,他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江野静静地听着,心里涌起一股心疼的感觉。他看着沈星河低垂的眉眼,看着他因为回忆而变得苍白的脸色,突然很想伸手抱抱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星河总是那么要强,那么努力,或许是想用优秀来掩盖内心的脆弱。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实也有着相似的孤独和伤痛。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父亲入狱后,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同学的疏远,让他不得不穿上叛逆的外衣。那些被人误解的日子,那些独自流泪的夜晚,此刻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他突然觉得,自己和沈星河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沈星河苦笑着说,“你活得那么洒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羡慕和无奈,在他看来,江野可以自由地做自己,不受任何束缚。

“洒脱?”江野自嘲地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我不过是在装酷罢了。你知道吗?我爸进监狱后,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只能用叛逆来保护自己。”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些,此刻却对着沈星河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这个温暖的小屋里,他觉得自己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做最真实的自己。他说起那些被误解的日子,同学们的疏远,邻居们的指指点点,让他不得不把自己封闭起来,用玩世不恭来伪装自己的脆弱。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泛起了泪光。

两人就这样坐在床边,在昏暗的房间里,借着偶尔的闪电,互相倾诉着内心深处的秘密。他们发现,原来彼此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这个世界。那些曾经以为无法言说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那么沉重。沈星河递来纸巾,江野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擦拭着眼角。

“原来我们都挺狼狈的。”沈星河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是啊。”江野看着他,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轻柔而自然,“不过没关系,以后有我罩着你。”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霸道,还有满满的温柔。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外面的风雨,只想着守护眼前这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少年。

沈星河脸一红,拍开他的手:“谁要你罩了?”但他的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孤独的夜晚,有人愿意为他遮风挡雨,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安心。他能感受到江野手掌的温度,那温度一直暖到了心里。

“好好好,是我需要学霸罩着行了吧?”江野笑着躺到床上,“太晚了,睡觉。”他闭上眼睛,嘴角却还挂着一丝笑意。他侧过身,背对着沈星河,心里却异常平静,这是很久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安心。

沈星河犹豫了一下,也躺在了另一边。窗外的风雨依旧肆虐,但房间里却出奇地安静。两人背对着背,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心里却都有一种莫名的安心。这一晚,他们第一次以平等的姿态对话,也第一次真正走进了对方的内心。或许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在彼此的生命中,成为了不可或缺的存在。沈星河望着黑暗的天花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而江野则在这温暖的氛围中,渐渐进入了梦乡。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但他们知道,在彼此的陪伴下,再大的风雨也不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