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冬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拍打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沈星河蜷缩在被窝里,额头滚烫得如同烙铁,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来回游走。厚重的棉被裹着他发颤的身体,却怎么也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床头柜上的退烧药空盒歪斜着,玻璃杯里残留的水早已凉透,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光影。窗外的路灯在雪幕中晕染成朦胧的光圈,偶尔有车辆驶过,碾过积雪的声音沉闷而遥远,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风卷着雪粒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呜咽,仿佛在诉说冬夜的孤寂。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窗外被雪压弯的树枝,在路灯下投下扭曲的影子,随着寒风不停晃动。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以及断断续续的咒骂:"这破锁...比摩托车化油器还难搞..."熟悉的声音让他在昏沉中感到一丝安心,记忆突然闪回那个暴雨夜,江野也是这样带着满身狼狈,却固执地守在他身边。那时江野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却坚持要为他检查伤口。此刻门锁转动的声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逐渐涣散的意识。玄关处传来跺脚抖落积雪的声音,伴随着羽绒服摩擦的窸窣,还有摩托车链条润滑油特有的气息,混着雪水的潮湿,一点点渗入房间。偶尔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大概是江野腰间的摩托车钥匙与其他挂件相撞,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醒了?"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星河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江野放大的脸——银灰色挑染的头发有些凌乱,睫毛上还沾着雪花,黑色羽绒服上带着潮湿的寒气。江野的眼神中满是担忧,却还强装镇定地笑着。他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围巾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露出半截银质锁骨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沈星河注意到他发梢凝结的冰碴,在暖黄色的台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实验室里那些精密仪器上的反光。江野的羽绒服边缘结着一层薄冰,显然是在风雪中跋涉许久。他的裤脚沾满雪泥,靴子踩过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脚印从玄关蜿蜒到卧室门口,中间还有几处因脚步不稳而歪斜的痕迹,诉说着他在雪中艰难前行的过程。

他伸手摸了摸沈星河的额头,眉头瞬间皱起:"烧还没退。"转身时带起一阵冷风,沈星河听到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夹杂着"这电饭煲怎么和我的摩托车一样不听话"的嘟囔。他想象着江野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心中泛起一丝暖意。橱柜门被反复开关的声音,锅铲与锅底碰撞的刺耳声响,混着偶尔的咒骂,拼凑出一曲独特的交响乐。他记得江野上次在厨房煎蛋时,把盐当成了糖,这次又会捣鼓出怎样的"黑暗料理"?厨房里传来液体沸腾的咕嘟声,偶尔伴随着惊呼,显然江野与厨具的斗争并不顺利。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江野懊恼的咒骂声清晰传来:"该死!碗又滑手了!"紧接着是扫帚清扫地面的声音,还有低声的嘀咕:"可别让他踩到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江野端着一碗颜色奇怪的粥回来。粥面上漂浮着几片焦黑的东西,边缘结着奇怪的硬块,散发出混合着糊味与咸味的诡异香气。"尝尝?"他舀起一勺,递到沈星河嘴边,耳尖却红得厉害。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勺子边缘沾着未洗净的米粒,粥里还混着几片不知从哪来的菜叶,蔫巴巴地浮在表面。江野的手指微微发颤,指节上还留着调试摩托车时的旧伤,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生怕洒出一滴。他的手腕上还沾着面粉,显然在煮粥过程中尝试了其他补救措施。袖口处蹭着褐色的污渍,大概是烧焦的米糊,与他平时利落的机车少年形象大相径庭。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煮粥时沾上的米粒,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显示出内心的紧张。

沈星河尝了一口,皱着眉头差点吐出来:"这是...粥?"

"意外!"江野别开脸,喉结滚动了一下,"谁让你家厨房和我的摩托车一样叛逆。"他不由分说又舀起一勺,"快吃,吃完药。"见沈星河不肯张嘴,干脆直接把勺子塞进他嘴里,"闭嘴,能吃就不错了。"虽然语气强硬,动作却格外轻柔。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仿佛在等待一个重要的实验结果。沈星河注意到他睫毛上的雪花已经融化,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在围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江野的耳垂被冻得发红,与他故作轻松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他说话时带着微微的喘息,不知是因为刚才在厨房的忙碌,还是身体已经在发热。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却又迅速用清嗓子的声音掩盖过去。

吃完药后,沈星河靠在枕头上,看着江野忙前忙后的身影。记忆中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正笨拙地收拾药盒,小心翼翼地把粥里焦糊的部分挑出来,动作认真得像在调试摩托车引擎。他将退烧药说明书折成小方块,整齐地放进垃圾桶,又把湿毛巾重新浸在温水里,拧干时用力得指节发白。沈星河从未见过这样的江野,心中的感动和温暖几乎要溢出来。他想起江野在天台上为他解围时的果敢,在仓库里护着他时的坚定,此刻这些画面与眼前小心翼翼的少年重叠,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江野。江野在收拾时,不小心碰倒了水杯,他慌乱地擦拭着水渍,生怕弄湿了沈星河的床单。他蹲下身为沈星河捡起掉在床边的毛毯,起身时眼前发黑,扶着床沿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稳。额前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了他因不适而皱起的眉头,却挡不住微微发白的脸色。

"谢谢你,江野。"他轻声说。

对方动作一顿,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谢什么,要不是你上次帮我包扎伤口..."话没说完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沈星河这才注意到江野声音有些沙哑,羽绒服上还沾着几片退烧药的包装纸。心中一惊,他这才意识到,江野可能也生病了。江野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每一声都像是在撞击沈星河的心。他试图掩饰自己的不适,转过身去时肩膀微微颤抖,却还强撑着整理床头柜上的药瓶,把温度计擦了又擦。沈星河看到江野偷偷揉着太阳穴,显然头痛难忍,却依然强打精神。他背对着沈星河吞下一粒喉糖,喉结滚动时的不自然,暴露了喉咙的疼痛。每一次转身,都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却在面对沈星河时立刻换上轻松的表情。

夜深了,沈星河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为他掖被角。睁开眼,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江野身上镀上一层银边。少年趴在床边,呼吸均匀,睫毛在眼下投出长长的阴影,手里还攥着没拧干的湿毛巾。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江野的头发,触感像极了摩托车座垫上柔软的皮革。这个总是装作满不在乎的少年,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江野的围巾滑落在地上,露出细长的脖颈,皮肤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沈星河注意到他睫毛上又凝结了细小的冰晶,在月光下闪烁,像撒落的星辰。江野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安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曲着,手背上还留着白天修车时的油污,与此刻安静的睡颜形成反差。睡梦中的他偶尔发出含糊的呓语,听不清内容,却带着一丝担忧,仿佛还在惦记着沈星河的病情。

当指尖触到他发烫的额头时,沈星河突然愣住——原来这个笨蛋,是冒雪跑来照顾他的。"你...发烧了?"他轻声唤醒江野。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睛里布满血丝:"没事...我怕你烧糊涂了,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话没说完又咳嗽起来,却还固执地伸手摸他的额头,"烧退了就好..."江野的手掌滚烫,却在触到沈星河脸颊的瞬间,下意识地缩了缩,仿佛怕自己的热度传染给他。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又很快被故作镇定的笑容掩盖。沈星河看到江野眼底的疲惫,那是连日来的劳累与病痛的折磨。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却还强笑着安慰沈星河,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每说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喘口气,却依然坚持着要确认沈星河的状况。

沈星河想要起身去拿退烧药,却被江野按住:"你躺着...我去。"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他撞翻了椅子,却在椅子倒地前堪堪扶住,动作狼狈却小心翼翼。沈星河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单薄的羽绒服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厨房传来橱柜门撞击的巨响,接着是水流声和药瓶摇晃的声响,每一个声音都揪着他的心。沈星河能想象到江野在厨房强撑着身体的模样,或许已经头晕目眩,却依然坚持着。传来碗碟碰撞的叮当声,伴随着江野压抑的闷哼,显然在拿药时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过了许久,才听到微波炉运转的声音,大概是在加热为沈星河准备的温水,运转声结束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让人忍不住担心江野是否支撑不住。

当江野端着温水和药片回来时,衣服上又多了几道水渍,不知是溅上的水还是未干的雪。他把药片递到沈星河嘴边,自己却偷偷把剩下的半片藏进掌心。"快吃,吃完睡一觉就好了。"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温柔,就像冬日里的炉火,明明自身难保,却还想温暖别人。沈星河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天台那个狭小的铁皮柜,想起江野把他护在怀里时剧烈的心跳,此刻这份心跳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江野的手指冰凉,显然在厨房忙碌时忘记了保暖。他递水杯时,手指在杯壁上留下淡淡的水渍,那是因为手在发抖。递药时,药片险些从颤抖的指尖滑落,却依然稳稳地送到沈星河手中,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晨光渐渐染红天际,沈星河看着江野疲惫却安心的笑容,突然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窗外的雪还在下,将整个世界染成纯净的白色,就像此刻他心里慢慢滋长的,那份小心翼翼的喜欢。这份喜欢,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温暖了彼此的心。江野靠在床头,呼吸渐渐平稳,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沈星河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窗外的雪粒子仍在敲打着窗户,却再也无法驱散房间里的暖意。他望着江野熟睡的脸庞,突然觉得,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或许就藏在这互相守护的温度里,等待着春天来临时,破土而出。晨光中,江野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在梦中也感受到了这份温暖。而沈星河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江野手背上的疤痕,那是他们共同经历的岁月留下的印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照亮了江野手背上未愈合的伤口,也照亮了沈星河眼中的温柔与心疼,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下两颗相互靠近的心,在雪夜的余温中慢慢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