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是粘稠的、蠕动的,带着地下胃袋般温热的脉动和浓烈的血腥铁锈气。白夜符枪枪口残留的灼热红光,如同黑暗中唯一愤怒的星辰,短暂地撕裂了塌陷后废墟的混沌。墨离半跪在滑腻、温热、如同某种巨大脏器内壁的地面上,影蛊在皮下疯狂窜动,冰寒与灼烧的撕裂感几乎要将他扯碎。他死死盯着不远处尘埃中那枚冰冷的黄铜弹壳——**弑师者**——那三个刻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的眼底。
“能动吗?”白夜的声音近在咫尺,压得极低,带着废墟中特有的沙砾感。他符枪的红光扫过墨离惨白的脸,最终落在他因影蛊暴走而微微颤抖的右手上。
墨离咬紧牙关,试图点头,脖颈的肌肉却僵硬得如同锈死。影蛊对这片“胃袋”空间的反应远超他的预期,那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又被某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恐惧所压制。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声,穿透了黑暗粘稠的寂静,从一堆断裂的水泥板和扭曲的管道废墟下传来。
“下面!”墨离的声音嘶哑,影蛊的躁动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白夜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他手腕一翻,符枪枪管下方弹出几道微缩的符文光刃,嗤嗤作响,如同热刀切入黄油,精准而迅速地切割开覆盖的沉重混凝土块。红光映照下,碎石粉尘簌簌落下,露出下方狭窄的三角形空隙。
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里面,如同暴风雨中被打落的雏鸟。是君影。
她的长发沾满了灰土和暗红的血痂,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那件素色的长裙被撕破了好几处,露出底下苍白皮肤上触目惊心的擦伤和淤青。最令人心头一紧的是她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符枪红光的映照下,投下浓重而脆弱的阴影。她似乎失去了意识,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墨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强行压下影蛊的狂躁,撑着滑腻的地面挪过去。白夜已经将最后一块压在她小腿上的石板移开,动作带着一种与平日冷硬截然不同的谨慎。
“君影?”墨离低声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没有回应。只有她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
白夜蹲下身,符枪的红光仔细扫过她全身。“左腿骨折,肋骨可能也有损伤,失血…不算致命,但拖下去会很麻烦。”他迅速判断着,目光最后停留在君影紧握的右手上。那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握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即使在昏迷中也绝不松开。
墨离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冰冷的手背。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牵引力的“空”感,顺着指尖传来,与他影蛊的躁动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这感觉…竟和停尸房里那些被啃噬灵魂的尸体额前空洞散发的波动,有几分相似!
“她…她的能力…”墨离猛地抬头看向白夜,“刚才的塌陷…”
白夜眼神凝重如冰:“感知到了?空间异常的波动源头之一,很可能就是她强行发动能力自保造成的反噬。”他盯着君影紧握的手,“她手里…有东西。”
墨离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试图掰开君影冰冷的手指。那细弱的手指却异常固执。就在他指尖加力的刹那,君影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在痛苦地转动。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空洞、茫然,没有焦距,如同蒙尘的黑曜石,直直地“望”向上方——那片由崩塌的混凝土、裸露的钢筋和黑暗中缓缓脉动的血肉般墙壁构成的、令人作呕的天穹。
“来了…”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两个破碎的气音,带着梦魇般的呓语感。
墨离和白夜同时一凛。
君影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上方那片混沌的黑暗,仿佛看到了常人无法窥视的恐怖景象。她猛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五指张开,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
嗤啦——!
尖锐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她竟用指甲,狠狠划开了自己右手的手腕!
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沿着她苍白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温热滑腻的地面上。那血,在符枪暗淡的红光映照下,竟隐隐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蕴含星光的淡金。
“君影!你做什么?!”墨离惊喝,伸手就要去按住她的伤口。
“别碰她!”白夜厉声阻止,符枪瞬间抬起,红光锁定了君影那只流血的手腕,枪身上的符文急促闪烁,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极其危险的空间扰动,“是‘时空之血’!她在定位!”
仿佛印证白夜的话,君影流出的鲜血并未简单地滴落或扩散。它们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又像是被无形的引力牵引着,在地面上蜿蜒流淌,勾勒出扭曲而怪异的轨迹。那轨迹越来越快,越来越亮,血液中那点淡金的微芒骤然炽盛!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时空的嗡鸣在狭小的废墟空间内震荡开来。君影手腕流出的血液猛地向上倒卷!如同一条条猩红的活蛇,狂乱地舞动着,汇聚在她身前不足半米的虚空中。
那片虚空,开始剧烈地扭曲、折叠!
光线被吞噬、折射、拉伸成无法理解的诡异形状。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玻璃正在碎裂。一个狭长的、边缘不断撕裂又弥合的“伤口”,硬生生被君影的鲜血撕开在现实之中!
裂缝深处,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混沌色块,是支离破碎、飞速闪过的模糊景象——扭曲的殡仪馆建筑轮廓、巨大的、搏动着的血肉器官、无数尖叫着融化的人形、还有…一张张极度痛苦、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惨白人脸!
“呃啊——!”君影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尖叫,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抽搐。她空洞的双瞳死死“瞪”着那道被她强行撕开的时空裂缝,更多的鲜血从她手腕的伤口中疯狂涌出,注入那道裂缝,维持着它的存在,也像是在支付着某种惨烈的代价。
裂缝中的景象疯狂闪烁,速度越来越快,如同坏掉的录像带。最终,所有的混乱色块和碎片猛地一滞!
一幅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定格在裂缝中央:
正是他们此刻身处的、塌陷后的殡仪馆地下空间。巨大的、搏动着的血肉墙壁构成了背景。画面的正中心,赫然是七具尸体!它们并非躺在停尸床上,而是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堆叠在血肉胃袋的中心。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具尸体的额前,那灵魂被啃噬后留下的空洞,此刻正汩汩地向外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永不干涸的泉眼。
而在那七具“泉眼”尸体堆叠的上方,在搏动的血肉墙壁上,粘稠的组织液混合着剥落的墙皮碎屑,还有…君影滴落在地面、此刻正被无形力量牵引而起的血珠,正疯狂地蠕动、汇聚!
这些污秽的物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癫狂的巨笔操纵着,在暗红色的血肉墙壁上,硬生生“写”出了四个巨大、扭曲、不断向下淌着污血和粘液的字:
**七 日 盛 宴**
每一个字都仿佛由痛苦和绝望凝结而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与不祥。
“嘶…”墨离倒抽一口冷气,影蛊在他体内发出尖锐的嘶鸣,既是恐惧,又是对那画面中流淌的“灵魂之泉”近乎疯狂的渴望。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四个血字上,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白夜握着符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冰冷的视线扫过那血淋淋的“盛宴”二字,最终落回君影身上。少女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摇晃了一下,手腕的伤口血流如注,维持裂缝的力量正在急速衰竭。她空洞的双眼“看”着那血字预言,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极其诡异、令人脊背发凉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君影!”墨离再次试图靠近。
噗通。
支撑到了极限。时空裂缝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瞬间崩解,化作点点混杂着血色的光屑消散。君影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液仍在无声地流淌。
墨离抢上前一步,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少女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她手腕流出的鲜血浸透了他黑色的衣袖,粘稠而温热。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张失去所有血色、脆弱得如同瓷娃娃的脸。
“七日盛宴…”白夜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他走到那面刚刚浮现过血字的血肉墙壁前,符枪的红光仔细扫过那片区域。污血和粘液还在缓缓流淌,但血字本身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浓烈血腥和灵魂湮灭的腐臭味,证明着刚才那惊悚一幕并非幻觉。
他伸出手指,抹过一片粘滑的、带着血丝的墙皮碎屑,指尖捻了捻,声音低沉得如同墓穴里的回音:“她画的是未来…也是死期。这殡仪馆,就是七日盛宴的第一张餐桌。”
墨离抱着昏迷的君影,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和手腕伤口处传来的粘腻温热。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白夜,投向这片由冰冷机械和蠕动血肉共同构成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地下深渊。影蛊在预言血字的刺激下,暂时蛰伏了下去,但那源自深渊的饥饿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更深地烙印在他的骨髓里。
七日。盛宴。
冰冷的倒计时,已然启动。而第一道主菜,似乎已经摆上了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