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是黑的,混着焦糊的肉味,黏稠地挂在嘴角。每一次抽气,都像吞下烧红的铁砂,灼得肺腑生疼。右臂彻底没了知觉,只剩下一片麻木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沉重。皮肉焦黑翻卷,如同被野火燎过的枯枝,边缘处隐约可见森白的骨茬。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灼的恶臭和雷殛木残留的、狂暴的焦糊气息。

我躺在冰冷的棺材板上,像一滩被丢弃的烂泥。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铺子顶上那几根被烟熏得乌黑的房梁,如同悬在头顶的枯骨。左肩胛的硬结、右腿的旧伤、还有体内被雷霆精气撕裂的经脉,此刻所有的痛楚都汇聚成一片混沌的、令人窒息的海洋,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灭顶的浪潮。

失败了?像条野狗一样被那截木头轻易碾碎?

听雨阁……阁主那如同深渊的漠然眼神,父亲胸口透出的幽蓝锥尖,母亲凝固的惊恐……血色的画面在濒死的眩晕中疯狂闪回,带来比肉体更甚的撕扯!

不!不能死!血债未偿!仇人未诛!怎能死在这口活棺材里,烂成一堆无人问津的朽木!

“嗬…嗬…”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嘶喘。完好的左手死死抠住身下冰冷的棺材板,指甲崩裂出血,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这痛楚,如同冰水浇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上,让那沉沦的意识猛地挣扎起来!

意念沉入体内那片被雷霆肆虐过的废墟!经脉寸断,焦糊狼藉!那缕原本冰冷的气劲早已被撕得粉碎,只剩下最核心处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冰寒星火。而狂暴的雷霆精气依旧在残破的躯壳里疯狂流窜、灼烧,如同无数条失控的火蛇!

吞噬它!融合它!

断情绝义!方见真武!

意念化作无形的冰刃,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和求生本能,狠狠斩向那点冰寒星火!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所有的不甘,都化为燃料,注入其中!

冰寒星火猛地一颤!仿佛被注入了剧毒的生命力,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寒芒!它不再退缩,不再躲避,反而如同最贪婪的毒蛇,猛地扑向身边最近一条流窜的、灼热的雷霆精气!

冰与火!毁灭与毁灭!在体内最细微的、近乎湮灭的“线”中,展开了最原始、最惨烈的吞噬与融合!

“呃啊——!”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弓起!又一口粘稠的黑血喷出,血沫中夹杂着几缕细若游丝、却刺目惊心的暗金色电芒!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但就在这濒临崩溃的剧痛顶点!一股全新的、微弱却无比凝练的气息,猛地从那吞噬融合的节点炸开!它冰寒刺骨,如同万载玄冰的核心,却又在冰核深处,蕴含着一丝狂暴灼热、桀骜不驯的雷霆之力!冰寒包裹着灼热,毁灭嵌套着毁灭!它沿着那条被强行拓宽、烧灼得近乎透明的经脉“线”,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毒龙,猛地向前窜出一小段!

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双重毁灭属性的力量!

虽然微弱如风中残烛,却真实存在!

意识被这剧痛与新生交织的狂潮冲击得近乎涣散,又被那冰冷的恨意强行拽回一丝清明。我艰难地转动脖颈,焦糊的视野投向那块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雷殛木。漆黑扭曲的木身上,那个被我刻刀刺出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小点,此刻在冰冷的“天地”视角中,竟成了这片狂暴毁灭混沌中的一个极其微弱的、相对“平静”的锚点!

“起来。”老孙头沙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钎,狠狠凿进耳膜,打断了体内那疯狂而危险的融合进程。“别挺尸。活计还没完。”

铺子里死寂无声。孙二脸上的幸灾乐祸凝固了,孙三的市侩被惊惧取代,孙四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孙六茫然地看着我吐出的黑血。阴影里的孙五,那双深井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焦黑的右臂,眼神里翻滚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究。

老孙头枯槁的手指,再次指向那块巨大的雷殛木。

“你的刀钝了。”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我如同枯枝般的右臂,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换只手。刻下去。”

换只手?用左手?!

用这唯一完好的、却从未握过刻刀的手,去刻那块瞬间废掉我右臂的毁灭之木?!

一股冰冷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暴戾猛地冲上头顶!体内的冰雷气息受到刺激,瞬间在左臂的几条尚未开辟的经脉中乱窜,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但老孙头的眼神冰冷而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那眼神仿佛在说:要么刻,要么彻底烂掉。

没有选择!

我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左臂和腰腹的力量,如同蠕虫般从棺材板上翻滚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粗糙的地面。断腕处的旧痂磕在木屑上,剧痛钻心。顾不上这些,我用左手手肘撑地,拖着如同破布袋般的身体,再次爬向那块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雷殛木!

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汗水混着血污和焦黑的皮屑,在身下拖出肮脏的痕迹。空气中那狂暴的威压再次袭来,皮肤刺痛,头发倒竖!

爬到近前。伸出唯一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抓向掉落在雷殛木旁的那柄刻刀。刃口崩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寒光。

手指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刀柄。一股源自骨髓的冰冷恨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刻!用这只手刻下去!用这血!用这骨!用这刚刚吞噬了一丝雷霆的毁灭气劲刻下去!要么刻穿这木头!要么刻穿我自己!

“啊——!”一声嘶哑的咆哮!左手死死攥紧刻刀!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前扑出!刀尖不再是刺向那相对平静的锚点,而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狠狠扎向雷殛木表面那“天地”之眼中,一道相对狂暴、却更接近核心的暗金色雷霆轨迹!

“滋啦——!!!”

比上一次更加恐怖、更加刺耳的爆鸣瞬间炸响!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刺穿耳膜!无数道被彻底激怒的狂暴雷霆精气,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沿着刻刀、沿着左臂,狠狠冲入体内!

“噗——!”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中狂涌而出!眼前瞬间被一片纯粹的金色雷光淹没!左臂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皮肤寸寸焦黑龟裂!那股刚刚融合出的、微弱的新生气息,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瞬间被这毁天灭地的洪流彻底淹没、撕扯!

身体再次被狠狠抛飞!比上一次更远!重重砸在墙角那堆散发着桐油恶臭的破布和废料上!

剧痛!比死亡更甚的剧痛!仿佛整个身体和灵魂都在被狂暴的雷霆反复撕碎、烧灼、再撕碎!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只有毁灭金光的混沌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过了千年万年。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冰冷的意念,如同在炼狱熔炉最底部挣扎的残魂,硬生生从那片毁灭的金光中,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痛…无边无际的痛…但在这极致的痛楚深处,一点全新的、更加凝练、更加狂暴的气息,如同被千锤百炼后重生的毒龙,死死咬住了那毁灭洪流最边缘的一丝力量!

冰寒为骨!雷霆为刃!

吞噬!融合!

“嗤…嗤…”

仿佛有微弱的电流在焦黑的皮肉下窜动。

我缓缓睁开眼。视线依旧模糊,只能看到铺子门口透进来的、昏沉的天光。身体像散了架,每一寸都在尖叫。左臂和右臂一样,彻底失去了知觉,焦黑一片,如同两条被雷火反复煅烧过的枯柴。刻刀掉落在身侧,刃口的缺口更大了。

喉咙里全是血腥和焦糊味,发不出任何声音。

铺子里一片死寂。连孙六都停止了茫然,呆呆地看着我。

老孙头浑浊的目光落在我焦黑的左臂上,又移开,最终落在那块巨大的雷殛木上。

木料漆黑扭曲的表面,刚才我左手刻刀刺中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白色刻痕!虽然歪扭,虽然浅淡,但那是一个完整的——

“七”!

不再是之前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白点!而是一个真正刻上去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印记!

老孙头布满沟壑的脸上,那点近乎麻木的死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松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站起身,佝偻着背,走到那块雷殛木前。枯槁的手指伸出,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抚摸着那道新刻下的、歪扭的“七”字刻痕。指尖划过那焦糊的边缘和深处残留的微弱雷威。

“嗯。”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含糊、意义不明的咕哝。

然后,他转过身,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如同在打量一块刚刚经受住第一次锻打的粗胚。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命令的意味:

“以后,它就是你的磨刀石。”

“每天,刻一刀。”

“用你的血,用你的骨头,用你那点气劲。”

“刻到…它记住你为止。”

命令如同冰冷的刻刀,刻进残存的意识里。

铺子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孙二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再咆哮。孙三缩回了柜台。孙四死死低着头。孙六茫然地挠着头。阴影里的孙五,不知何时已重新背过身去,那令人心悸的磨刀声,再次响了起来,比之前更加绵密,更加专注,仿佛带着一种新的韵律。

“沙…沙…沙…”

我躺在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废料堆里,焦黑的双臂如同两条死去的枯藤。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残存的知觉。但体内那缕微弱的新生气息,却在雷霆毁灭的废墟中,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它冰寒刺骨,核心深处却跳跃着一丝桀骜不驯的暗金雷芒。

磨刀石…雷殛木…

每天…刻一刀…

用血…用骨…用这不灭的恨意…

我缓缓闭上眼,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好。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彻底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没有星光,只有一片死寂的墨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带着土腥气的湿意,仿佛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

棺材铺里点起了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灯盏里跳跃,将众人忙碌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幢幢鬼影。松脂和朽木的气味混着劣质灯油的烟味,更加令人窒息。孙大沉默地劈着最后几根木柴,斧头落下带着沉闷的回响;孙二跟一块硬木较着劲,刨子推得“嗤啦”作响,但声音里少了些暴躁,多了些压抑;孙四缩在角落,小刷子蘸着桐油,对着棺材板心不在焉地涂抹,眼神却不时惊恐地瞟向墙角那堆废料——我的方向。

老孙头佝偻着背,坐在他那张吱呀作响的破竹椅上,浑浊的眼睛盯着油灯跳跃的火苗,手里的小刻刀无意识地在椅扶手上划着,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孙五隐在最深的阴影里,磨刀声细碎绵密,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

“呼噜噜…呼噜噜…”孙六的鼾声在后院角落的小棚屋准时响起,穿透沉闷的空气,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安稳。

我蜷缩在冰冷的废料堆里,焦黑的双臂如同两条沉重的枷锁,横在身前。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体内如同被犁过的剧痛。那缕新生的、带着冰雷气息的力量在丹田深处蛰伏,微弱却坚韧,如同黑暗中一点冰冷的星火。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得能刺穿灵魂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铺子外浓重的夜色!

不是弓弩!不是机括!是某种极细的金属丝线高速切割空气时发出的、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的死亡颤音!

杀机!冰冷、粘稠、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杀机,如同无数张无形的蛛网,瞬间从铺子外面四面八方笼罩下来!比这酝酿暴雨的夜色更沉!比雷殛木的威压更寒!

“噗!噗!噗!”

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一刹那!铺子那扇虚掩的、厚实的柏木门板上,瞬间出现了十几个细如针孔的小洞!洞口边缘光滑,仿佛被烧红的细针瞬间穿透!紧接着,十几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极细银丝,如同来自幽冥的索魂之镰,无声无息地从那些小洞中电射而入!目标精准无比——直指躺在墙角废料堆里的我!

太快!太狠!太绝!

这根本不是什么试探!是必杀的绝户计!要将我连同这口活棺材一起,彻底钉死、绞碎!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身体还沉浸在剧痛和虚弱之中,焦黑的双臂如同废铁!体内的那缕新生力量刚刚凝聚,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就在那十几道索命蓝光即将穿透我身体的刹那——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巨木深处发出的震颤轰鸣,猛地从铺子中央炸开!

是老孙头!

他依旧佝偻着背坐在破竹椅上,仿佛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但他身前那块被他坐了不知多少年、早已磨得油光发亮的厚重棺材板盖,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掀起!

轰!

沉重的棺材板盖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如同巨大的门板般轰然竖起,精准无比地挡在了我和那十几道索命蓝光之间!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骤雨、清脆如冰裂的金铁交鸣声瞬间爆响!

十几道幽蓝的银丝狠狠钉在厚重的棺材板盖上!坚硬的柏木如同纸糊般被轻易穿透!但银丝射入的深度极其有限,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银丝尾部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棺材板盖表面,以那些穿透的针孔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裂纹深处,隐隐透出一层极其微弱、却凝练无比的土黄色光晕!

老孙头枯槁的身体随着棺材板盖的震动微微晃了一下,浑浊的眼睛依旧盯着油灯,仿佛只是挪动了一下挡住视线的物件。他沙哑的喉咙里,极其含糊地咕哝了一声:

“聒噪。”

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让铺子里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孙二手中的刨子“哐当”掉在地上!孙四吓得瘫软在地!连后院的孙六都被那巨大的撞击声惊醒,鼾声戛然而止!只有阴影里的孙五,那磨刀声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恒定的节奏,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什么人?!”孙二第一个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地咆哮出声,抄起手边一根粗重的抬棺杠就要往外冲!

“回来!蠢货!”老孙头沙哑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钉住了孙二的脚步。

几乎在孙二咆哮的同时!

“轰——!”

一声巨响!铺子那扇厚实的柏木门板如同被攻城锤狠狠撞击,瞬间向内爆裂开来!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裹挟着门外浓重的湿冷腥风,闪电般掠入!

来人身材瘦高,穿着一身紧贴皮肉的漆黑水靠,脸上蒙着只露出双眼的黑巾,眼神锐利如鹰隼,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他双手各持一柄形状古怪的弯刀,刀身狭长,弧度诡异,刃口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淬有剧毒!更令人心悸的是,他周身隐隐缠绕着十几道若有若无的、如同活物般游动的幽蓝丝线——正是刚才发动致命袭击的“千丝引”!

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了整个铺子!

黑衣人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挡在我身前的、布满裂纹的棺材板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愕,但随即化为更浓烈的杀机!他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双刀交错,划出两道诡谲致命的幽蓝弧光,一道斩向棺材板盖,一道如同毒蛇吐信,绕过板盖的阻挡,直取瘫在废料堆里的我咽喉!速度快得超出了视线的捕捉!

“找死!”孙二怒吼一声,抬棺杠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砸向黑衣人的后背!力道刚猛,却毫无章法。

黑衣人仿佛脑后长眼,身形诡异一扭,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险之又险地避开沉重的棺杠。左手的毒刃去势不减,依旧斩向我的咽喉!右手的弯刀则顺势反撩,幽蓝的刀光如同毒蝎摆尾,直取孙二空门大开的肋下!角度刁钻狠毒!

“二哥小心!”孙三惊恐的尖叫响起,却远水救不了近火!

眼看孙二就要被开膛破肚!

就在这时——

“嗷——!”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猛地炸响!不是孙二,是孙六!

这憨傻的巨汉不知何时已从小棚屋冲了出来!他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迷糊,眼中却爆发出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同伴的凶悍!他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无视那致命的幽蓝刀光,张开双臂,如同一堵肉墙,狠狠朝着那黑衣人猛撞过去!动作笨拙而直接,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憨傻的胖子会如此悍不畏死!他斩向我的毒刃不得不临时变向,狠狠劈在孙六撞来的粗壮手臂上!

“噗嗤!”

刀锋入肉!鲜血飞溅!

“呃啊!”孙六发出一声痛吼,手臂上瞬间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迅速泛起诡异的蓝黑色!剧毒!

但他巨大的冲击力也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黑衣人身上!

“砰!”

黑衣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闷哼一声,身形被撞得踉跄后退,斩向孙二的那一刀自然也落了空。

“六子!”孙二目眦欲裂!看着孙六手臂上迅速蔓延的蓝黑色和痛苦扭曲的脸,他胸中的暴戾彻底被点燃!“我操你祖宗!”他狂吼着,如同疯虎,抡起沉重的抬棺杠,带着要将一切砸碎的狂怒,再次扑向黑衣人!

铺子里瞬间乱成一团!孙二的狂攻毫无章法,却悍不畏死!孙六虽然中毒,剧痛让他更加狂暴,凭借着巨大的力量和体重,如同人形凶兽般横冲直撞!黑衣人双刀翻飞,幽蓝的刀光织成一片死亡之网,在两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腾挪闪避,身形如同鬼魅,刀刀致命!好几次险之又险地擦着孙二和孙六的要害掠过!

毒刃带起的腥风,狂暴的怒吼,沉重的撞击声,木器碎裂声……死亡的舞蹈在狭小的棺材铺里疯狂上演!

我蜷缩在墙角,冰冷的“天地”视角在剧痛中艰难维持。焦黑的双臂如同沉重的枷锁。体内的那缕冰雷气息在死亡的刺激下疯狂窜动,却无法顺畅调用。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黑衣人显然被孙二和孙六的悍勇缠住,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他猛地一个旋身,避开孙六一记蛮横的冲撞,双刀如同毒蛇绞杀,幽蓝的刀光瞬间锁定了因剧毒而动作稍缓的孙六脖颈!这一刀,快!狠!绝!孙六避无可避!

“不——!”孙二发出绝望的嘶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敲在灵魂上的震颤!

一道乌光!一道比夜色更沉、比死亡更冷的乌光!毫无征兆地从铺子最深的阴影里电射而出!

速度超越了视线的捕捉!轨迹诡谲刁钻到极点!如同从幽冥缝隙中刺出的毒牙,精准无比地射向黑衣人后心要害!

是孙五!

他依旧背对着所有人,佝偻的身影仿佛从未动过!但那道索命的乌光,正是从他手中激射而出!

黑衣人汗毛倒竖!致命的危机感让他放弃了斩杀孙六,双刀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回旋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那道乌光被格开,弹飞出去,“哆”的一声深深钉入一根房柱!赫然是一柄通体黝黑、不过三寸长的无柄刻刀!刀身细窄,刃口却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幽光!

黑衣人虽然格开了这致命一击,但仓促间的格挡让他身形彻底失去平衡,空门大开!

“给老子死——!”孙二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如同怒目金刚,手中的抬棺杠带着毕生的力气和狂怒,如同开山裂石般,狠狠砸向黑衣人的天灵盖!

这一下若是砸实,便是铁打的脑袋也要变成烂西瓜!

然而,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嘲讽!他竟不闪不避!左手毒刃依旧刺向孙六,右手弯刀却诡异地一翻,刀柄末端猛地弹出一截极细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尖刺!如同毒蝎隐藏的尾钩,无声无息地刺向孙二因全力下砸而暴露的、毫无防备的心口!

同归于尽!以命换命!

孙二眼中只剩下砸碎仇敌的狂怒,根本没看到那致命的蝎尾刺!

“小心!”孙三的尖叫带着哭腔!

完了!

就在这生死立判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却又狂暴灼热的意念,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从我蜷缩的角落冲天而起!

是那缕蛰伏的冰雷气息!在极致的死亡刺激和滔天的恨意催逼下,它终于冲破了焦黑皮肉的束缚和剧痛的阻碍!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

目标不是黑衣人!是孙二手中那根即将砸落的、沉重的抬棺杠!

意念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那根杠子!沿着杠子本身木纹的“轨迹”线!将那股刚刚融合、充满毁灭性的冰雷气息,以最狂暴的方式,瞬间灌注其中!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脆响!

那根坚硬的抬棺杠,在孙二手中,在即将砸中黑衣人天灵盖的前一刹那,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前半截带着孙二巨大的力量,依旧狠狠砸下!后半截却因为突然的断裂,让孙二全力下砸的姿势瞬间失控,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就是这毫厘之差!

黑衣人那致命的蝎尾刺,擦着孙二因趔趄而偏移的心口要害,狠狠刺入了他左肩胛骨下方!

“噗嗤!”

“呃!”孙二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闷哼!左肩瞬间血如泉涌!刺入的尖刺带着剧毒,伤口边缘迅速泛起蓝黑!

而孙二那半截砸落的抬棺杠,虽然失了准头,却依旧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了黑衣人仓促抬起的左臂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

“啊——!”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垂下!手中的毒刃“当啷”掉地!

机会!

“吼——!”中毒受伤的孙六爆发出最后的凶性!如同蛮牛般低头猛冲,用他那硕大的、布满血污的头颅,狠狠撞在黑衣人毫无防备的腰眼上!

“砰!”

黑衣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狂暴的一撞狠狠砸飞出去!身体撞碎了角落里堆放的几块薄皮棺材板,又重重砸在墙壁上,才滑落下来,口中鲜血狂喷,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铺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油灯火苗摇曳的噼啪声。

孙二捂着左肩的伤口,脸色因剧毒而迅速灰败,却依旧死死瞪着那瘫在碎木堆里的黑衣人,眼中怒火熊熊。孙六摇摇晃晃地站着,手臂上的伤口蓝黑蔓延,巨大的身躯因剧痛和毒素而微微颤抖,眼神依旧带着憨傻的凶悍。孙三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手忙脚乱地想帮孙二止血,却无从下手。孙四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阴影里,孙五依旧背对着所有人。那柄钉在房柱上的无柄刻刀,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老孙头浑浊的眼睛扫过一片狼藉的铺子,目光最终落在我蜷缩的角落。他那沙哑的声音,如同从地底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疲惫:

“把‘垃圾’收拾了。”

“泼上桐油。”

“烧干净。”

命令下达,他重新佝偻下背,浑浊的目光再次投向跳跃的油灯火苗,手中那把小刻刀,又在椅扶手上缓慢地划动起来。

“沙…沙…沙…”

单调的声音,在弥漫着血腥、焦糊和死亡气息的铺子里,重新响起,如同某种亘古不变的安魂曲。

窗外的天空,铅云低垂,终于酝酿到了极致。

“咔嚓——!”

一道惨白的、撕裂天幕的闪电,如同上苍暴怒的鞭子,狠狠抽打下来!瞬间照亮了棺材铺内横陈的尸体、流淌的污血、以及众人脸上残留的惊悸与麻木。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头顶轰然爆响!仿佛要将这污浊的天地彻底劈开!

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如同天河倒灌,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