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不知沈如月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和楚淮站在人群中心,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楚淮朝这边看了眼。
“又看到熟人了?”沈如月拉了下他的胳膊。
楚淮温和回应:“没有。今天你是主角,我只陪你一个。”
沈如月笑得满足。
宴会厅内人群熙攘,欢声笑语不断,流苏垂头默了片刻,拎包出门。
刚到门口,手机叮了声,是沈如月发来的。
【你说我今晚主动献身,他会拒绝吗。】
流苏没回,定了半秒,离开。
雁城三月的风仍带着寒凉,足以将身上的暖意瞬间吹得一干二净。
夜幕如浓黑的丝绸般泻下来,灯火璀璨的摩天大楼被突如其来乌云笼罩,黑压压一片。
流苏沿着长街走了一段,停在公交站台,眺着天空。
要下雨了。
她找了个长条凳坐下,看着匆匆的行人在突如其来的暴雨里或惊慌失措,或抱怨,或谩骂,繁杂的声音混合雨声连成一片,把思绪拉回福利院的那一年。
同样是一个雷雨夜。
她独自站在福利院的廊下,接受院长的责罚。
对于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到哪儿都是不被人喜欢的。被人抢东西是她的错,被打碎碗是她的错,就连她被恶意推倒摔得浑身是伤,也是她没站稳的错。
就这样,她也慢慢习惯了被人欺凌的日子,变得越发沉默。
院外忽有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那时候的她不认得车子,只知道下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很有钱。
他们在福利院孩子中扫了一圈,一眼看中站在廊下的她,要将她带回去收养。
但小孩子的自我保护意识,她不喜欢他们,所以央求院长不要送她走,她会乖乖的。但院长收到很大一笔钱,最后在那个漆黑的雨夜里,不顾她的反对,强行将她送了出去。
她从一开始的彷徨无措,到接受在秦家的生活,中间用了一年时间。秦家人一开始对她很好,尤其是在收养她后第三个月秦夫人就怀了孕,秦家夫妇对她更是宠爱,说她是家里的小福星。
很快,秦羽姗出生了,秦家父母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她,之前所有的偏宠一瞬间也转移到秦羽姗身上,她慢慢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几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血缘关系,只知道这世上除了秦家父母她没有人可以依靠,所以她竭尽全力地讨好,但再也没有换来他们的一个关注。
直到秦羽姗五岁那年,开始大骂她是野种,占了她秦家大小姐的身份,明里暗里开始给秦昊天夫妇告状撒娇,想把她撵走,但秦家不愿意背上中途弃女的名声,在秦羽姗的极度不满和秦家上下的默认中,流苏开启了长达八年水深火热的生活。
秦羽姗私下里对她责骂、鞭打成了家常便饭,稍有不顺心就朝她发作,伤痕累累的流苏每每只能在夜里哭。
终于熬到十八岁,她考上了雁城最好的大学,她以为可以就此逃离这个家时,秦家父母忽然意识到她的价值,一碗鸡汤把她送上了绝路。
那个电闪雷鸣的夏天,醒来后的她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曹斌的床上,那种猥琐而垂涎的目光,就像一条毒蛇,直窜她的脊椎。
她吓得尖叫,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气,在畜生扑过来时抄起手边的台灯朝他砸了过去,随后惊慌失措地逃出别墅。
也就是那天她才知道,秦夫人当初被查出不孕症,怀孕的几率只有1%,算命的大师给他们出了一招,说找一个面容姣好的孩子收养,或许会带来福报。
所以,她不过是秦雨珊的影子。
待到秦羽姗安然无恙地长大,秦家为了正大光明地摆脱她这个累赘,就将她卖给了曹家。
当日,曹家宾客满堂,为了庆祝曹斌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终于修满了学分,楚淮也是被邀的其中一员。
流苏从后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没注意前方的路,陡然撞进一身精致而整齐的衬衫里。
再往上,是一双干净澄澈的眼。
楚淮愣怔只是一瞬,未问缘由,只是慢慢将她混乱的扣子系好,随后温和道:“你是谁家小姐?”
对于那时的流苏来说,楚淮的出现,就像上帝给堕落地狱的人伸出了一台通向人间的天梯。
或许是他的笑容太过温柔,又或许是此生唯一对她释放善意的人,流苏小鹿般受惊的眼睛,突然蓄满了水光。
她怯生生地抓住他的袖子,求他:“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自那以后,楚怀成了流苏生命中唯一的光。
她开始不遗余力地追着楚淮跑,楚淮也很宠她,给她交学费、教她骑马、背着秦家带她去学赛车......在他的庇护下,流苏渐渐走出阴影,长成了雁城人尽皆知的天才少女。
秦家也没再找她麻烦。
全雁城的人都知道她跟在楚淮身后跑了五年,但没有女朋友的名分,却不知道为何她不离开。
因为18岁至23岁这五年,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她屈服于现实的温暖。
对她来说。
楚淮,不仅仅是楚淮。
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在空中连成一线,像一条条水柱将周围隔离,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就在这时,滂沱大雨中忽然跨进来一道黑色身影,强势的、霸道的,踏着城市的喧嚣,穿过疾风骤雨,信步而来。
他手里撑着一把墨黑的伞,微弱的灯光打在伞上,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流苏微微一怔,茫然抬头。
雨伞挡住了裙边溅起的水花,冰冷的风雨一瞬间消失,她才看清了头顶上方的脸。
霍霆骁掸掉衣角的水花,目光在她泛红的双眼上停留两秒,又看看周围的环境,挑眉。
“每次都在我必经之路上哭,碰瓷业务包年了啊。”
一堆白眼肆意流窜,把流苏冻得麻木的身体和心里那些毁灭性的疼痛冲击得支离破碎。
她没绷住笑了一下。
白他一眼,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拿着。”霍霆骁将伞塞给她,“起来,你打。”
沉甸甸的木柄伞做工精良,比她日常用的重了好几倍,她差点没拿住。
“为什么是我。”
霍霆骁俯身将她的手包和电脑拿起来,往大衣里一包,懒拖拖地瞥她:“被你碰瓷碰累了。”
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