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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顾承安攥着皱巴巴的挂号单,喉结剧烈滚动。
“行雪,我真的从来没收到过你的信......”
沈诗诗踩着细高跟“咔嗒”截断他的话。
“承安哥,护士说一帆该换药了。”
猩红指甲搭在他挽起的袖口,羊绒大衣下摆扫过周行雪膝盖上结痂的冻疮。
“家里客房堆满了厂里的文件,实在腾不出地方。”
“你们等我回家收拾一下!”
周行雪望着她无名指上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翡翠戒指,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
那时她在煤油灯下写第三封信,信里说一帆会叫爸爸了。
顾承安别开脸,肩章蹭过斑驳的墙壁,新换的钢笔在口袋里顶出冷硬的轮廓。
“那就住招待所吧。”
“等小帆出院......”
周行雪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压低声音说道。
“等小帆出院,顾厂长是不是又要忙晋升考核了?”
周行雪抱紧熟睡的儿子,孩子发烧后通红的小脸贴着她单薄的毛衣。
沈诗诗突然轻笑出声,丝帕掩住嘴角。
“招待所离医院近,方便行雪姐照顾孩子。”
她弯腰整理裙摆时,周行雪瞥见她手包夹层露出的信封一角,泛黄的牛皮纸上,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消毒水混着沈诗诗身上的茉莉香水涌进鼻腔,周行雪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消防栓。
顾承安伸手要扶,却被沈诗诗不着痕迹地挡住。
周行雪低头看着儿子睫毛上凝结的泪珠,声音比窗外的雪还冷。
“不用了。”
“顾厂长和沈小姐好好过二人世界,我和小帆......早就习惯了。”
转身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窸窣声。
周行雪闭了闭眼,那些没能寄到丈夫手中的信,此刻或许正躺在某个上锁的抽屉里,和沈诗诗的珍珠首饰、翡翠戒指一起。
一个星期后,顾一帆出院了。
周行雪抱着熟睡的顾一帆,脚步在覆着薄冰的石板路上顿住。
沈诗诗娇软的声音混着钢琴声飘出来。
“行雪姐这次突然带着孩子来,厂里上下都在传承安哥金屋藏娇呢,多打人脸啊......”
顾承安的声音带着不耐。
“你别添乱了。”
“等小帆病好了,我送她们回镇上。老待在这儿,确实不成体统。”
周行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怀里的顾一帆突然不安地扭了起来,呓语着【妈妈】。
她慌忙低头哄。
却听见更尖锐的童音炸响:“你们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转身时,穿呢子大衣的小女孩正站在台阶上,羊角辫上系着崭新的红绸带。
孩子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周行雪怀中的顾一帆,突然尖叫。。
“哪来的叫花子!偷听别人讲话!王妈!把这两个脏东西赶出去!”
顾一帆猛地惊醒,惊恐地缩进母亲怀里。
周行雪看着小女孩颈间晃动的长命锁。
那是她出嫁时,祖母塞进她包袱底的银锁,此刻却挂在陌生孩子的脖子上。
沈诗诗踩着细高跟快步赶来,亲昵地搂住小女孩。
“娇娇别闹。”
“这是你爸爸乡下的远房亲戚。”
她转向周行雪时,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行雪姐,小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
顾一帆突然颤抖着开口。
“妈妈,是不是爸爸不喜欢我......所以要送我走?”
周行雪喉间泛起血腥味,蹲下身紧紧抱住孩子。
“胡说!咱们小帆是最乖的宝贝......”
话音未落,顾承安已经大步走来,军靴踏碎满地月光。
他皱眉看向周行雪。
“大晚上在这儿吵什么?”
“先带孩子回招待所。”
顾一帆眼睛一亮,怯生生的喊着。
“爸爸!”
顾一帆突然伸手去够顾承安,却被沈诗诗怀中的小女孩一把推开。
孩子踉跄着摔倒在冰面上,后脑勺重重磕在石阶上,发出闷响。
周行雪的世界瞬间凝固。
她听见自己失控的尖叫混着沈诗诗的惊呼。
看见顾承安冲向蜷缩在地上痛哭的小女孩,却对摔在地上的顾一帆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