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丫头,忙着呢?”一道爽利的嗓音从院门口传来。李时锦转头,见一位圆脸大婶挎着竹篮站在那,篮子里躺着几枚还沾着稻草的鸡蛋。

王大婶不等她应声,就熟门熟路地跨进院子:“听说你们小两口新搬来,婶子给你送几个新鲜鸡蛋。”她眼睛往四下里一扫,“这桂花树可有些年头了,等八月开花时,满村都能闻着香哩!”

“婶子,我们不是小两口,他是我阿兄,我们本来来投奔亲戚的,可是亲戚前年搬去京城,我们一路寻来,我阿兄又摔断腿,便打算在此处住上些时日。”李时锦连忙摆手,尴尬地解释道,指了指还在屋内生闷气的谢无归。

“哎哟!“大婶一拍大腿,竹篮里的鸡蛋都跟着颤了颤,"瞧我这老眼昏花的!"她凑近仔细端详李时锦,“难怪眉眼有几分像,都是这般俊模样。”

李时锦道了谢,不客气地接过鸡蛋,跟李大婶寒暄了几句,就送了客。

快到晚饭时间,李时锦想着自己的储物袋里除了辟谷丹,就没有其他吃的了。

看着灶台前的鸡蛋,房东大婶送的面条,和一捆葱。

明明都是最简单的食材,可组合在一起,却让她手足无措。

“谢无归。”她看着正在屋子里的谢无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还在生她的气。

“你...会做饭吗?”

谢无归顿了顿,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

直到他拄着拐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其中。

李时锦不得不微微后仰,这才惊觉谢无归站在她面前时,竟比她高了一个头还不止。

谢无归挽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鸡蛋,从橱柜里拿出已经洗净的碗,在碗沿轻轻一磕,蛋液便丝滑地落入碗中,竟连一丝蛋壳都没碎。

紧接着他将青葱切成均匀的细段,刀工极稳。厨房里的微弱的灯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

李时锦看入了神。难怪别人都说会下厨的男人最有魅力,她这会深以为然,这会挪不开眼了

他升起灶火。

“油。”他头也不回地伸手。

李时锦回过神来,慌忙地递上油壶,看着他手腕轻转,金黄的油脂便在锅底均匀铺开。蛋液入锅的瞬间,“滋啦”一声腾起诱人的香气,她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很快便出了锅,金黄的蛋花浮在清亮的汤面上,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真没想到谢大人还有这个手艺!”她拿起筷子,也不在意面条还烫不烫。大口嗦着,一脸的满足。

累了一天,她是真的饿了,这加了猪油的面条就是香,比金光寺的素面好太多了。

谢无归看着她两颊鼓鼓,垂眸,看着自己碗里未动的面。

这面,少时自己煮过无数遍,只是那时总是半生不熟,盐也时多时少。不过只要填饱肚子就够了啊,哪会在意什么味道。但今天这碗面,竟格外令人有食欲。

“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他声音一如往常清冷。

吃完后,李时锦十分自觉地把碗洗了。然后悠哉悠哉地躺在院子里摇椅乘凉。

“谢大人,过来坐坐,别吃饱了就躺着,对身体不好。”

谢无归沉默,但还是拄拐走到旁边的木椅,坐了下来,动作因为腿伤有些奇怪。

“你每天都得吃个鸡蛋,保证营养。明天我去问问王大婶,看看哪里能买鸡,我们养几只鸡在院子,这样以后就每天都有鸡蛋吃了。”她转头看向谢无归,眼里映着星光。

“我看那不是还有鸡笼吗?正好用得上。”她指了指院子角落的鸡笼

“你呢,就在家把被子拿出来晒晒,方便的话把柴劈了,劈不了的话也没关系,留着我回来劈。”她轻车熟路地安排着,这仿佛已经是他们之间平常的对话。

谢无归静静地听着。

“对了,过几日我去买条鱼,我们晚上喝鱼汤好不好?”她询问他的意见,毕竟得问问厨师的意见。

谢无归对上她明亮的眸子,良久。

“嗯。”

“眼下你伤未好,又是朝廷通缉犯。我们只能暂时住在这里。我对你呢,没有什么企图,你也看出来我是略通一些修仙之术,追求的是长生之道,凡人所求之物并非我所喜。我救你,只是想救你而已,你也无需防着我,我与你没有利益之争。我们以后得好好相处吧。”

谢无归的手指在拐杖上微微收紧,月光下骨节泛着青白。

“只是想救我而已...”他低声重复,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夜风拂过,夹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和桂叶的清香。

“李时锦,”他第一次完整地唤她的名字

“善意对我来说,比砒霜更难以下咽。”月光流转,照亮他眼中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李时锦不禁颦眉,这人怎么这么拧巴呢!她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了,遂站起身。

“那就慢慢习惯,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再难搞,能有她导师难搞?研究生三年那么痛苦,她都熬过来了,现在还怕他这个小冰块。

“我睡那间大的,你睡小屋。”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大屋子,关上了门。

独留谢无归一人,在院子里。

他收回看向李时锦房间大门的目光,抬头看着漫天繁星。

五岁那年冬天,他第一次懂得什么叫"憎恶"。破庙漏风的角落里,母亲将最后半块硬馍塞进自己嘴里。

"为什么偏偏是你?"她猩红的眼睛里映着奄奄一息的炉火,"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后来他们回到崔府,朱漆大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飞溅的雪水打湿了单薄的棉鞋。崔瑾和崔瑶带着一群孩童围上来,将他推进结冰的荷花池。"野种也配走正门?"冰面碎裂,他跌入池中时,廊下大人们无动于衷。

十四岁。他在祠堂罚跪时发了高热,迷迷糊糊看见母亲站在供桌前。她伸手抚过牌位,却把药倒进香炉。“死了干净……”蒸腾的药气里,依旧能看清厌恶的神情。

再后来入朝为官,他的官位越升越高。他看着府里来来往往的宾客。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此刻都堆着笑唤他"谢大人"。他抚摸着腰间价值连城的玉佩,明白了一个道理:弱者等待救赎,强者自己执刀。

他不需要救赎,不需要怜悯。

不过,她刚才的话里,说了几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