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可叶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的身后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
她扬起笑容，绕开了我，朝着我的身后跑去。
我回过头，看见了摇下车窗的顾绍安，他偏过头与叶凌说着什么，刚刚还撅着嘴的叶凌立刻被哄得眉开眼笑的上了车。
车子离开前，顾绍安的眼神散漫的从我的脸上扫过。
嘴角的那抹笑意，像是对我无用功的轻蔑嘲讽。
我匆忙赶来的那半个小时，就如同一个笑话。
......
三天的婚假很快就过去了，无论我有多么不愿意，我还是需要回到公司上班。
至于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叶凌和我是一家公司的员工，虽然并不是同一个部门，但难免会有遇见的时候。
比如在早高峰的电梯里。
叶凌看见我的那一刻，像是想要退出去换下一班电梯，但奈何已经快要过了打卡时间，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走了进来。
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同事。
一个平日里联系不多的男同事看见我们，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
「谢荏，恭喜啊，新婚刚结束就来上班，肯定心里不好受吧，怎么不多请几天假去度蜜月啊？」
没有人附和他的话。
叶凌站在离我最远的地方，看向前方，没有动作。
男同事左看右看，挠了挠头，「怎么不说话，刚结婚就吵架啊？」
「要死啊我让你平时上点网你不听！」
旁边的女生一把抓住了男同事的衣袖，与他咬着耳朵说话。
这一刻，电梯里的温度仿佛降至冰点。
我亲耳听到了男同事的一声感慨，「啊？还真有人会逃婚啊，我还以为小说瞎写的！」
好在，电梯的门很快就打开了，我终于可以再一次得到新鲜的空气。
走进公司大门，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老板身边的顾绍安。
「来得正好，给各位介绍一下，顾总是我们新的合作公司总裁，今天是来谈合作的，大家掌声欢迎啊！」
我想，或许生活真的会专门挑拣受挫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碾压。
6
「小谢啊，这个合作你跟进一下，顾总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他提。」
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着我挤眉弄眼。
我知道他做出这个表情时的意思，是让我一定要把握住机会，拿下这个大客户。
可面对顾绍安，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残存的一点专业素养让我拿着电脑跟着顾绍安走进了会议室，他坐在真皮椅子上，右手把玩着一只黑色水笔。
我垂下眼帘，打开了电脑。
「顾总，有什么要求可以说。」
「不着急，谢荏，我有些私话想要和你聊。」
顾绍安的语气里没有我所想的恶意与嘲讽，我不解的看向他，恰好对上了顾绍安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睛。
他继续道：「我调查过你，无论是学历还是工作能力都很不错，最关键的是，你有足够的抗压能力，是一个很好的苗子，我有一家分公司如今正在上升期间，恰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一起干，当然，工资只会高不会低。」
如果不是顾绍安说话的语气实在是过于认真，我甚至一度觉得他在耍我玩。
我皱起眉问道：「为什么找我？」
「我想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顾绍安像是沉思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叶凌啊。」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怎么会影响到我对工作上的判断。」
顾绍安的反应让我有些不解，毕竟当初在我婚礼当天，他可不是这样的。
见我不说话，顾绍安笑着主动做出了解释。
他打开手机，点开了一篇微博上的报道放到了我的面前。
上面赫然是顾绍安与叶凌出门游玩的照片，被媒体配文为「新时代的灰姑娘」。
「这是我雇人拍摄的，现在的社会，你如果想一直拥有曝光度，就需要不断的创造出新的话题供人娱乐，你以为那天在你的婚礼现场来的只有我吗？还有我带去的好几个记者全方位拍照，为的就是可以炒高热度。」
「毕竟，这样玄幻的爱情故事，能够给我带来的利益是无比巨大的。」
顾绍安是对的，这些天网上关于他和叶凌的通告一篇接着一篇的上，期间甚至有专门的通告阐述叶凌曾与我有婚约在前。
这也是顾绍安的安排，一味的正面是没有办法保持长久的热度，唯有争执，责骂，才可以将热度越吵越高。
而当顾绍安这个名字被更多人知道，他名下的产业才能够得到更多的利润。
顾绍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
我看着他的手机屏幕，问道：「那叶凌呢，你不爱她吗？」
「爱？爱和钱比，能算得上是什么，再说了，叶凌和我在一起不也得到了很多吗，这也是她想要的，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吗？」
我抬起头看向顾绍安，他的脸上带着傲气与恣意，那是年少就成功之人独有的模样。
他与叶凌很般配，一样的自我主义至上。
我摁灭了眼前的手机，敛去了眼中的神情。
「顾总的邀请很有吸引力，我会好好考虑的。」
「等你的好消息。」
顾绍安临走前，将自己的卡片放到了我的面前。
他离开后没多久，叶凌找上了我，在休息的茶水间。
她看上去有些不安，看向我的视线带着些恍惚。
「绍安他，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叶凌在在意些什么，无论顾绍安和我说了什么，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多大的要紧事。
于是我笑着将手中的茶杯重新放在了桌子上，挑眉回望。
「他说和你在一起是为了让自己的公司更上一层楼，为了利用舆论将自己送到大众的视线里，对你没有任何爱意，你信吗？」
叶凌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消化我所说的话。
随即皱起眉来，倒退了一步。
「谢荏，就算我和你分开了，你也不需要用这样的话来诋毁绍安吧，他究竟喜不喜欢我，我自己可以判断，不需要你在这里抹黑他。」
「可你不是说，你不在乎的吗？」
我觉得好笑，先前说自己在乎顾绍安金钱的人是她，如今又想要顾绍安爱她的人也是她。
或许人得到了什么就会想要更多，所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叶凌抿着嘴唇，转身就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不要再插手我和顾绍安之间的事情。」
看着叶凌离开的背影，我打通了顾绍安的电话。
「你今天说得事情，我答应你了。」
叶凌，至少有句话你说对了，人啊，确实是应该为自己考虑的。
7
顾绍安给我的工资和待遇出乎我意料的好。
他告诉我，想要留住人才总需要多耗费些心力。
而我在顾绍安手底下工作的事情叶凌并不知晓，她只知道我从原来的公司离职了，甚至在我走的那一天还装模做样的上来安慰我。
她说，虽然我们已经分开，但我大可不必因为她辞职。
「要知道现在就业环境很不好，你一时半会儿如果找不到工作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让绍安帮你的。」
叶凌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我看见了她手指上带着的钻石戒指，几乎亮瞎了我的眼睛。
「谢谢。」
在顾绍安手底下工作的时间无疑是痛苦的，和别的原因无关，只是因为他是个合格的资本家，太会压榨劳动者了。
我也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他给出的工资如此之高。
也正因如此，叶凌逐渐的在我的脑海之中淡去，每天下了班回到家我只想倒头睡觉，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感情上的事情。
再一次看见顾绍安和叶凌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他们吵架的画面被记者拍到，媒体辣评「灰姑娘的水晶鞋要碎了」。
我看着冗长的文章，心中鄙夷这或许又是顾绍安的一出把戏，却听到了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是叶凌。
她红着眼睛站在我家的门口，身上的衣物单薄，看见我的那一刻双眼之中含着的泪水大颗大颗滚落。
伸手就要来拉我的衣角。
我立刻倒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触碰。
别的不说，至少现在她还是我老板的女朋友。
「这么晚了，有事吗？」
「谢荏，我知道错了，顾绍安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女朋友，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工具而已......」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顾绍安已经订婚了，谢荏，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啊，我......」
叶凌边说边哭，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听上去是这样的无助。
她的话让我心下一惊，一个巨大无比的八卦砸在了我的脑门上。
我靠，顾绍安他娘的还有个未婚妻？！
那他这么兴师动众的来抢我的未婚妻？
妈的。是真的不是人啊。
也许是久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叶凌抬起头来看向我，抿着唇，脸色苍白。
「谢荏，我知道你还没有放下我，不然为什么还住在这儿，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不是。顾绍安有未婚妻了知道来找我了。
被人抛弃了晓得错了？
我看上去真的这么像冤大头吗。
对上叶凌满怀希望的目光，我压根不敢从自己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怜悯，语气淡漠。
「我没走，是因为我还在还贷款，叶凌，我们回不去的。」
不过，托了顾绍安的福，这个贷款应该很快就能还完就是了。
叶凌大幅度咬着自己的脑袋，「我不相信，谢荏，我不相信你对我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了！」
我看着她，长叹了口气。
「叶凌，人生不止一个九年，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也一样。」
没等叶凌的回复，我直接关上了门。
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上一次和顾绍安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同我说的话。
他告诉我，第一次做梦梦见叶凌的时候，叶凌曾经说过一句话。
她说，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可以愿望成真。
什么愿望呢，我已经不得而知了。
只是想到，不知哪天与叶凌一起出门逛街的时候，看见商场里播放的顾绍安的采访节目。
叶凌看着电视里的顾绍安，自言自语着。
「要是和我结婚的人是他就好了......」
那句话，我再问的时候，叶凌已经不愿再说。
或许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叶凌的早有预谋。
什么爱情，都是假的。
8
顾绍安正式和叶凌分手了，他们分手之后，我在公司门口看见过叶凌几次。
她第一次见到我时，眼神看上去格外的惊恐。
「你怎么在这里！」
「谢荏，是你和绍安说了什么，所以他才和我分手的，是不是？！」
叶凌质问着，伸手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臂。
恰好此时顾绍安也从公司离开，一把抓过了我，对着叶凌语气不耐。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和你在一起本就是互利互惠的事，你又何必在这里装出一往情深的样子？」
「叶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和你恋爱时送你的礼物你都折现了吧，够你生活很久了，何必在这里纠缠着不放。」
叶凌的脸上一阵惨白，她伸手想要够到顾绍安的衣角，却被顾绍安提前躲开了。
「不是的绍安你听我说，我、我是真的爱你的，我是真的爱你的！」
可顾绍安并没有时间在这里听叶凌的神情宣言，直接挥了挥手让保安把叶凌拽开了。
后来我回家的时候听我妈偶然间提起，原来是叶凌的弟弟想要出国留学，她妈骗走了叶凌所有的钱去供她弟弟读书，所以叶凌现在身无分文。
听说，叶凌因为和顾绍安分手拿不出钱，被她妈堵着在街上毒打了一顿。
而我在顾绍安的手底下工作了一年时间之后又一次辞职了。
他问我接下去想要做些什么，我没有回答。
只是临走时撬走了他的一批客户。
气的顾绍安大晚上的登门拜访。
「顾总，您当年撬走了我的未婚妻，我撬走您一点客户，不过分吧？」
顾绍安被我气笑了，指着我的鼻子连说了三声「好」字。
「妈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你是个纯情大男孩。」
我只是笑，一边笑一边把顾绍安关在了门外。
从顾绍安身边离开后，我选择了自己创业。
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在他的手下学到了不少东西，虽然比起顾绍安还差了些距离，但勤能补拙，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靠着自己的努力达到叶凌口中那个致死也碰不到的未来。
做成第一笔单子的时候，我站在办公室里，从落地窗看向远处的灯红酒绿，身后传来顾绍安的声音。
「谢总，喝一杯吗？」
他手里拿着红酒，对着我晃了晃。
我皱眉，道：「我记得自己和顾总的关系没有这么好吧？」
「说的哪里话，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多少人等着我们大打出手好渔翁得利，谢总，跟我合作，才是你的最终选择。」
顾绍安笑得像一只成精了的狐狸。
我是恨过他的，在我刚刚得知叶凌看上的人是他的时候。
但很快，我就不恨了。
因为顾绍安实在是一个足够优秀的人，他聪明，大胆，眼光独到，为了赢，为了钱，他可以牺牲太多的东西。
我看过他在凌晨仍旧盯着电脑的疲惫样子，也看过他在谈判桌上三言两语让对方哑口无言的模样。
顾绍安无疑是男人之中颇具魅力的典范。
所以那一份恨，立刻转变成了学习。
学习他的聪明，大胆，学习他的利益最大化。
然后总有一天，我会站的比顾绍安更加高，看得更加远。
......
很多年以后，当我的名字已经可以和顾绍安放在同一个高度上时，他已经和自己的未婚妻结了婚。
而我仍旧孑然一身。
顾绍安曾问过我为什么，是否还在想着当初的叶凌。
我只是笑笑，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是你告诉我的，女人哪里有钱重要。」
顾绍安笑着，点了点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晚上来家里吃饭，你嫂子给你做了大餐。」
「得嘞。」
下了班已是六点，我开车准备去顾绍安家里蹭饭吃，却在路边看见了一个格外眼熟的身影。
下意识的松开了踩着油门的脚。
不远处的中年妇女发丝凌乱而油腻，身后背着个襁褓里的娃娃，手上还牵着个半大的孩子。
记忆里青春洋溢的脸此刻满是皱纹。
她皱着眉，咒骂声哪怕我在车内也听得一清二楚。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娘哪里有手哄你，你有本事把你爸哭回来啊！」
「妈的就知道在外面打牌打麻将，整天整天不着家，我真是受够了！明天就跟他离婚！」
女人骂着抱怨着，托了一把背上的孩子，佝偻着身子走远了。
我看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摸了一把自己的方向盘。
你看，叶凌，努力是能得到东西的。
得不到的人，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