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及至落座卧铺下铺,陈奕辰才从刚刚的微妙情绪中缓过神来。他从背包里变出裹着油纸的桂花糕,隔着小桌子递给对面铺位的小暖,他撕开包装时糖霜簌簌落在小暖手背,让小暖想起了江城的飘雪。

然后,陈奕辰又从背包里掏出一袋虾条,一包果冻......最后竟像变戏法似的亮出两罐还热着的姜茶,铝盖上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

“学长果然是哆啦A梦。”小暖笑着将桂花糕塞进腮帮,嘴边沾着碎屑,看起来像只囤食的松鼠。

陈奕辰看到眼前小暖这般可人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用手擦过她嘴角的碎屑,窗外正午的阳光正沿着铁轨流淌,将陈奕辰眉眼的温柔浸染成暖金色的流苏。

小暖望着此时的陈奕辰,想起他翻找背包时翘起的发丝,忽然想起那次在阶梯教室,他就像今天这样变着魔法,还站起来为她解围,心里不禁比那桂花糕还要甜。

就在这时,火车如一头莽撞的巨兽,突然一头扎进了漆黑如墨的隧道之中。车厢开始晃动,仿佛是一艘在狂风巨浪中挣扎的小船。就在这摇摇晃晃的混乱中,一道颀长的人影如一只优雅的白鹭掠过水面般,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陈奕辰的怀里。

那人身着一件银灰色的貂毛大衣,那大衣的毛质细腻柔软,在车厢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奢华的光泽。领口处别着一枚蓝宝石胸针,那宝石蓝得深邃而神秘。一头亚麻色的卷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有几缕调皮地扫过陈奕辰的下颌,带来一丝痒痒的感觉。

待火车开出隧道,那人清凉的嗓音突然响起:“哎哟喂!咱们辰少居然屈尊坐绿皮火车,您出门不都是飞机、游艇、保姆车嘛?”

那人直起身来时,兰花指翘得如同弯弯的新月,那姿态妩媚至极。眼尾描着金棕色的眼线,更增添了几分妖娆。说话时,手指如灵动的蝴蝶般纷飞,晃得人眼花缭乱,仿佛在演奏着一曲无形的乐章。

陈奕辰见状皱了皱眉头,眉间的褶皱深得仿佛能夹住一片刀片。他轻轻拍了拍肩膀的灰尘,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

然而,那人却已迅速将目光转向了小暖,“这位小仙女是?”

他说话时,鬓角垂落的发丝轻轻扫过小暖的耳际,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白檀香,那香气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小暖的鼻尖。

“学妹。”陈奕辰一边替小暖拉开姜茶,一边说道。易拉罐发出清脆的“啵”声,仿佛是这嘈杂车厢中一声清脆的音符。

那人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般上下翻动,兴奋地说:“原来咱们辰少金屋藏娇啊!”他故意把“金屋”二字咬得极重,声音在车厢中回荡,惹得过道座位上闭目养神的老伯都缓缓睁开了眼睛,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小暖静静地盯着陈奕辰介绍自己时的侧脸,那侧脸的轮廓在车厢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坚毅。姜茶罐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手指滑落,沾湿了车票,仿佛小暖此时的内心一样潮湿。

“我叫周博远,你也可以叫我周周,我是陈奕辰高中同班同学。”周博远笑着说道,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般灿烂。

“周……周学长好!”小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称呼他“学姐”还是“学长”比较合适。

“原来你也是炳光高中的呀!”小暖惊讶地说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周博远眼睛闪亮:“难不成学妹也是炳光高中的?刚才陈奕辰叫你学妹,我还以为是大学的学妹,原来是高中的学妹。”

说着,周博远拿着手里的车票跟陈奕辰上铺的乘客商量调换位置。尽管那人并不是很情愿,但是周学长出手,铺位换得很是顺利。

“当年我在炳光话剧社反串演朱丽叶,让你奕辰学长演罗密欧,那家伙居然不同意,这件事我耿耿于怀到现在。”周博远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说话时五官都随着他灵活变动,“结果全班四十多号人,居然只有我们二人考到阳城这边。”

“奕辰学长在阳城只有周学长你一个同班同学?”小暖突然想到奕辰学长那次在寝室楼下送药的时候说过,他在隔壁大学还有一个同班的女同学,心里默默打起鼓。显然陈奕辰此时也想到自己当初的谎话被拆穿,一时也没想到如何解释。

周博远说话间兰花指在胸前飞舞,腰肢软得能折成柳枝:“可不是,就我们两个,可是这哥们儿来这边三年都没联系过我,要不是这次在火车上遇到,我还以为这世界上早就没有陈奕辰这个人了呢。”

看着周学长如此哀怨地抱怨陈奕辰对他的冷漠,小暖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此时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陈奕辰面色难看,眼神中散发着一种无奈与无力感。

暮色如一层瑰丽的胭脂,悄然晕染了车窗,将车厢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朦胧而暧昧的暖光。就在这如梦似幻的光影交织中,周博远迈着闲适的步伐,从车厢那略显狭小的洗手间洗漱归来。

彼时,小暖正静静地坐在床铺上,把玩着手里的手机,眼神不经意间落在归来的周博远身上。只见眼前卸了妆的周学长,与方才判若云泥,惊得小暖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眸瞬间瞪得溜圆,嘴巴也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仿佛能塞进一颗小小的樱桃。

方才还顶着一头亚麻色卷发的周博远,此刻那假发已被摘下,露出被发网紧紧兜住的黑发,少了些许张扬与妩媚,多了几分质朴与本真。再看他的脸,原本那精致得如同艺术品般的妆容,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张干净清爽的面庞,透着未经雕琢的纯粹。

周博远瞧见小暖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故作得意地解释道:“怎么样,看出姐妹儿我这化妆的手法有多高超了吧!我跟你说啊,回头你可一定得加我单聊。就你这天生丽质的美貌,再加上我这出神入化的化妆手法,那陈奕辰还不得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一旁的陈奕辰听到这话,不屑地轻轻瞥了周博远一眼,那眼神里满是嫌弃与淡漠,他神色温柔地从身旁拿起蓝牙耳机,轻轻递到小暖面前,声音低沉而温和地说道:“给,晚上车上人多嘈杂,你听这个,睡得能安稳些。”

小暖满心欢喜地接过耳机,小心翼翼地放进耳朵里。刹那间,舒缓悠扬的音乐声如潺潺的溪流,在她的耳朵里缓缓流淌开来,那轻柔的旋律仿佛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她内心的浮躁与兴奋。

周博远见陈奕辰不搭理自己,撇了撇嘴,故意拖长了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说道:“哟,陈大少爷这是嫌本仙女聒噪啦?得嘞,那本仙女就晚安喽!”说罢,他身姿轻盈地爬到陈奕辰的上铺,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片面膜,慢悠悠地敷在脸上,那模样倒像是在享受一场专属的夜间盛宴。

原本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小暖,本毫无睡意,可不知是陈奕辰挑选的音乐太过治愈,还是这温馨的氛围让她倍感安心,听着那耳机里流淌的旋律,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没过多久,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陈奕辰静静地躺在床铺上,目光一刻也未曾从小暖身上移开。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小暖睡着时的侧脸,那柔和的月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她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轻轻颤动,脸颊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仿佛一朵在睡梦中悄然绽放的花朵。

陈奕辰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仿佛有一汪清泉在心底缓缓流淌,温暖而宁静。

第二日的晨光,宛如一位温柔的使者,悄无声息地穿过列车那微微晃动的窗帘缝隙,轻柔地洒落在小暖的脸上。

小暖在朦胧的睡意中缓缓睁开双眼,那原本还带着几分惺忪的眼眸,瞬间便与陈奕辰那如春日暖阳般温柔的目光撞了个满怀。他的目光里,满是藏不住的宠溺与关切,仿佛一汪深邃而宁静的湖水,将小暖的心都悄然融化。

见小暖悠悠转醒,陈奕辰早已贴心地将早餐准备妥当。桌面上,精致的小餐盒整齐排列,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有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那金黄的色泽宛如秋日里成熟的麦浪;还有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像是憨态可掬的小娃娃,散发着面粉与馅料完美融合的醇厚香味。

小暖羞涩地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如同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随后,她又伸手捋顺了一下自己那因睡眠而变得蓬松杂乱的头发,拿起洗漱包,脚步轻盈地朝着厕所走去。

就在这时,上铺的周博远像是被这清晨的热闹氛围唤醒,脑袋从床边探了下来,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喊道:“嘿,陈奕辰!”

陈奕辰正专注地给小暖盛粥,听到喊声,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嗯?”

“本仙女也饿了!”周博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陈奕辰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勺子,说道:“下来一起吃吧……”

周博远像是早就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开心得如同中了大奖一般,手脚麻利地从上铺一跃而下。落地后,他还不忘俏皮地拍了拍手,说道:“等着,我也得去化化妆,可不能破坏你们这小情侣的甜蜜氛围。”说罢,便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朝着洗漱间走去。

听到从周博远嘴里说出“破坏氛围”的字眼,陈奕辰无奈地冷笑一声。

等周博远再次回来时,已然和前一天那般精心装扮过。他顶着一头蓬松而有型的卷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小暖看着周博远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暗暗赞叹,默默地朝学长竖起了大拇指。然而,还没等她将那赞赏的目光收回来,一旁的陈奕辰却已经舀起一勺小米粥,轻轻地送到小暖嘴边,语气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说道:“快吃吧!”

小暖被陈奕辰这突如其来的“投喂”举动惊得愣住了,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红晕,如同天边绚丽的晚霞。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可陈奕辰那坚定的眼神却让她乖乖地张开了嘴。

周博远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这甜蜜又略带羞涩的互动,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无数只小蚂蚁爬过一般,难受得打了个寒战,嘴里还嘟囔着:“哎呀呀,这狗粮撒得,我都快被齁死了。”

“吃你的吧!”陈奕辰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的另一份早餐。

周博远忙凑了过来,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就这样,陈奕辰原本精心策划的二人世界,被周博远这个不速之客彻底搅乱了节奏。

早餐后,一路上车厢里都回荡着周博远那滔滔不绝的讲笑声。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故事大王,不停地讲述着陈奕辰高中时的那些事儿。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基本都是些让人忍俊不禁的“糗事”。什么上体育课跑步时,因为躲避隔壁班的女同学表白而摔了个狗啃泥;什么在食堂打饭,因为女孩偷塞情书在餐盘下,不小心把饭扣在了老师鞋上......这些被他添油加醋润色过后的故事,逗得小暖笑得前仰后合,而陈奕辰则在一旁满脸无奈,却又拿这个活宝没办法。

火车终于到站了。小暖站在站台上瑟瑟发抖。陈奕辰将草莓保鲜盒塞进小暖怀里,转身却被周博远扯住袖口:“啧啧,这真是个普通学妹的待遇吗”

“你确实很闲。”陈奕辰甩开桎梏,毛呢大衣扬起的弧度裹住小暖单薄的肩。寒风裹着水汽漫进来,他忽然放软声线:“年前江边有烟火大会,放河灯,舞狮子……要去看看吗?”尾音消失在滚动的喉结里。

小暖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惊喜像气泡水在血管里炸开,冲得她眼眶发酸:“学……学长要陪我去吗?”尾音飘得自己都听不清。

“嗯。”陈奕辰忽然俯身,呼吸擦过她发顶,“如果你想去的话,到时候我来接你。”

周博远倒抽冷气的声音响彻站台:“我宣布本年度十大灵异事件——铁树开花!小学妹你掐我一下!”他作势要掐人中,兰花指直颤,“oh my god!我这是什么狗屎运,我这简直是在见证历史!”

小暖攥着草莓盒凝出水珠,看陈奕辰耳尖泛红,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半天没说出话来。

走出站台,火车站东广场上雪粒子在路灯下跳着圆舞曲,半年未见的江城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

陈奕辰刚拉开出租车门,周博远便孔雀开屏般挤过来,兰花指戳着车窗:“小暖学妹家往东还是往西?这鬼天气打车比登天还难。”他说话时呵出的白雾凝在车窗,像朵滑稽的云朵。

小暖的睫毛在雪光里扑簌:“周学长一起上车吧!”话音未落就被陈奕辰塞进后座。

周博远刚要随着小暖在后面位置落座,却见陈奕辰长臂一横,冷着脸挡住去路:“前面去!”

“哎哟喂,冰山校草还挺护食儿?”周博远甩着貂毛领子坐进副驾驶,后视镜里他的嘴里一直无声地嘀咕个不停。

陈奕辰替小暖拂去头顶的雪,指节擦过她耳际时带起薄荷香:“别理他。”

小暖盯着周博远后视镜里晃动的蓝宝石胸针,忽然觉得车厢像塞进了整个马戏团。

直到周学长被放下车时还噘着嘴:“什么狗屁冰山校草,明明是个闷骚小奶狗!”

雪地里他的银灰大衣渐次融进夜色,像团洇开的墨渍。

出租车停靠在小暖家小区的大门外。陆小暖与陈奕辰并肩走在小区的梧桐道上,雪在二人脚下咯吱作响。

小暖呵着白雾看着陈奕辰的侧脸,路灯把他睫毛投成栅栏,在眼下织出细密阴影。“学长,我家到了……”

“好,我们……电话联系。”

推开家门,小暖第一时间把草莓盒放在冰箱最顶层,还特意往里边推了推,生怕被别人先拿去尝了鲜。

这时,手机震动的声音:“那天江边冷,多穿点。”小暖的心瞬间像刚吃过的草莓一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