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轩踉跄着行至床前,手伸出一半又颤巍巍收回。
一身伤,他连碰都不敢。
余光注意到太医写完药方,魏景轩委实心慌的紧,赶忙询问,“太医,我儿,我儿伤势如何?”
太医拱手作揖,答,“回驸马的话,小殿下伤势虽重,但未曾伤到根本。”
“依此药方,每日一剂,再好生将养些时日,定能痊愈。”
“那,”魏景轩强撑着接过药方,追问道,“我儿何时才能醒来?”
太医摇首轻叹,“小殿下是生生疼昏过去,微臣方才写了贴止痛的药方,待服下后,能暂缓疼痛。”
顿了顿,太医补道,“小殿下约莫再等半个时辰即可醒来。”
——生生疼昏。
魏景轩身形晃了下,手紧紧抓住床柱,指骨隐隐泛白,眼眶弥漫着红色,眼底满是心疼。
他的瑶瑶,从小娇生惯养,几时受过这般苦楚。
差人送离太医,房间内的下人识趣退下。
看着昏迷不醒的虞星瑶,魏景轩红着眼,再难忍耐,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语气哽咽,“我儿今早出门去书院时,分明还好好的。”
魏景轩捏着帕子想为她擦去面上沾染的那块血渍,颤抖着伸出手,又怕会弄疼她,最后只得无助悬在半空。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沙哑的嗓音染着哭腔,“这才隔了多久,怎会落得这么重的伤——”
周围寂静无声,无人敢应。
魏景轩环顾一周,迫切地向久久未言的虞昭询问,“殿下,是谁伤的瑶瑶。”
“罪魁祸首抓到了吗,派人惩治了吗,那人关在哪里,我要亲自过去给瑶瑶报仇……”
“够了!”
虞昭沉着脸,本就烦闷的心情因他连声追问而愈发不悦。
她抬头看他,眼里愠色渐浓,厉声呵斥,“你知道她得罪的是什么人吗!”
还妄想抓人惩治报仇?
信不信她念头刚起,等不到明日,当晚帝姬府就会被铁骑团团围住。
魏景轩骤然愣住,难以置信道,“这京都,难道还会有殿下您得罪不起的人?!!”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呵。
虞昭压着怒意,“莫说是本殿,今日即便是母皇在场,也不敢动她半分。”
“回回上朝,哪次本殿对她不是退避三舍,生怕被疯子缠上!”
“她倒好,本殿避而不及的人,她反倒敢巴巴凑上去惹事。”
闻言,魏景轩瞳孔骤缩,脑海里陡然浮现出那人的名字。
“怎,怎么会……”他神情恍惚,不敢相信,口中喃喃道。
“瑶瑶一向乖巧懂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冷笑从喉间溢出,虞昭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虞星瑶,讥讽的语调毫不客气打碎他仅有的一丝幻想。
“误会?”
“就是你口中乖巧懂事的女儿,胆子大到敢带人当众欺辱北野祈安,打伤北野祈愿。 ”
“单为此事,北野九璃亲自出现在书院为其撑腰。”
虞昭眸底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气的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若不是本殿及时赶到,恐怕瑶瑶这遭连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虞星瑶是她唯一的子嗣,如今女儿身受重伤,当娘的却无能为力,虞昭心里又岂能好过。
魏景轩眼前一黑,只觉耳畔嗡鸣,整个人如坠寒窑。
——北野!
是谁都好,为何偏偏是北野!
他哆嗦着唇,有太多的话想说,又有太多的话不能说。
到最后,只能无助的流着泪,“难道,就只能任由北野欺辱,连为瑶瑶讨回公道都不能吗?”
公道?
什么是公道。
‘公道’大概就是北野九璃手握三十万重兵。
‘公道’大抵就是北野九璃权倾朝野无人敢置喙。
所谓‘公道’,不外乎权势压人。
而恰巧,这些,北野九璃统统都有。
她是帝姬又如何,在北野九璃面前,还不是照样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想着,虞昭眼底没什么温度,神色阴沉沉,看向魏景轩时,再开口,嗓音不由带了几分斥责。
“归根究底,还不是平日里被你惯的。”
“瑶瑶一直由你教导,结果到头来,你就把她教成这样。”
“连摄政王府的人都敢招惹,日后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端。”
“慈父多败儿!”
魏景轩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如鲠在喉,眼眶发酸,怔愣着看向她。
不敢相信这种伤人的言语,有朝一日会从虞昭口中说出。
她以前,从来都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
虞昭移开目光,起身往外走,“待瑶瑶伤好,将她送进宫去,交给父君教导。”
“往后,瑶瑶的事,你无需再管。”
“殿下——”
魏景轩脑子轰然一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急切的想要寻上虞昭,求她收回成命。
结果刚追了两步,因惊吓过度的他膝盖一软,整个人狼狈跌倒在地。
魏景轩痛呼出声,下意识抬头向外看去,却发现他爱的人,早已快步离开。
留给他的,只有虞昭渐行渐远的背影。
以前,她会关心他,扶起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待他只余下深深厌烦。
魏景轩呆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胸腔翻涌着难掩的苦涩与酸痛。
他低着头,缓了许久,费力站起身。
回头深深看了眼仍不见醒的虞星瑶,步履紊乱出了房间,试图再度追上虞昭。
他不愿把瑶瑶送走。
皇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瑶瑶进了宫,即便父君有心相护又如何,瑶瑶不懂那些,谈何活命。
房内又一次变得安静。
无人注意到,床上躺着的人儿,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又是这样。
无休止的争吵。
她只是见娘亲一向不喜北野九璃,才想着带人教训一番北野祈安兄妹俩给娘亲出气。
她想借此缓和娘亲爹爹的关系。
但是好像——
她又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