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浑身瘫软地仰望着少年,月光给那张瓷娃娃般的脸蛋镀上银边。十五六岁的少年五官精致得像是老匠人用银器精心雕琢出来的,完全颠覆了你对草原汉子粗犷的印象。他身上的藏青色长袍剪裁利落,衣襟袖口绣着盘角羊纹,金线在暗处泛着微光,一看就是贵族少年的打扮。
腰间那孔雀蓝的箭囊绣着缠枝纹,十几支雕翎箭整齐插着,尾羽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蓝色绸带扎起的长发束在脑后,额前垂落的刘海随着夜风轻摆,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灵动。璀璨如宝石的眸子滴溜溜转着,眼尾微微上挑,好奇的目光把你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身上蓬勃的朝气就像草原清晨的太阳,照得人心里发暖。
“你、你真是中原人?”少年又往前凑了凑,身上飘来淡淡的奶香,“我在帐里听商队说,中原人会很多稀奇古怪的物件,你、你会吗?”他身后的壮汉们闻言发出一阵哄笑。
我眨着沾着草屑的眼睛,看着少年发间晃动的蓝绸带,心里腾地升起股亲切感:“你...你好啊!”干裂的嘴唇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突然想起老阿妈教的草原礼仪,舌头却像打了结。
“你们好,你们是这里的...”我搜刮着混乱的记忆,把“朋友”二字咽回喉咙。
草原人好像管这叫“安答”?可面前这位少年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不像能结拜的彪形大汉。正憋得满脸通红时,身后传来年长汉子的闷笑,惊得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少年胸膛拍得震天响,震得腰间弯刀都跟着晃悠。
“这位是我们部落里的勇士!”少年往前蹦了半步,脸颊高原红衬着灿烂笑容,眼睛亮得像刚打磨的蓝宝石:“我们是科尔沁部的!专逮林子里的野物!”他说话时舌头总打着弯儿,却字字用力。
“我叫阿木日,你叫啥?”阿木日鼻尖几乎要贴上我的发饰,桃花眼滴溜溜转着,突然盯着你裙摆上半残的珍珠璎珞直冒光。
“这衣裳软乎乎的,绣的花比苏日娜姐姐的头绳还好看!是哪个部落的?”话音未落,微凉的指尖已经轻轻抚上缠枝纹刺绣,尾音带着草原人特有的上扬调,活像百灵鸟在问新奇事儿。
阿木日的指尖刚触到衣料,我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往后蹦开,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落几片枯叶。少年挠着扎着蓝绸带的脑袋,耳朵尖泛起可疑的红晕:“对不住!阿娘说中原姑娘都金贵...是我冒失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壮汉们。为首那人的弯刀还沾着黑狼血,古铜色的脸上刀疤纵横,鹰隼般的目光把你从头盯到脚。其他人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你当成偷猎的贼。喉结不安地滚动两下,你突然想起他们刚射穿狼颈的箭,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镇定。
"我叫王刚!"你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故意抖了抖裙摆上残存的珍珠:"多亏各位英雄救命!”
阿木日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王刚?王刚这名字真好听!"他转身用蒙语飞快地跟壮汉们解释,刚才还像铁塔般紧绷的男人们顿时松了肩膀,刀柄上的手也垂了下来。为首的男人却迈步上前,皮靴踩碎枯叶的声响像鼓点敲在你心上。
为首那人却突然用蒙语低喝一声,少年立刻挺直腰板。
“阿爸!”
随后阿木日像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蓝绸带束着的长发随着动作晃悠,原本亮晶晶的桃花眼也蔫巴巴地垂着,脚尖在腐叶堆里碾出个小坑。
这男人足有两米高,古铜色皮肤被草原的风磨得发亮,卷曲的黑发里掺着几根银丝,左耳坠着的银质狼牙耳环晃悠着。他打量你时,目光像猎鹰掠过雪原,连你藏在袖管里的伤口都仿佛被看穿。
“中原的女子。”
他开口时嗓音像打磨过的牛皮绳,带着风沙的粗粝。
“你是哪个部落的?怎么跑到我们科尔沁的林子里来了?”
听到男人带着风沙味的中原话,我悄悄松了半口气,指甲却还掐着掌心的伤口。喉结滚动两下,我盯着他耳坠的银狼牙晃神。
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中原扔过来的和亲公主吧?草原人最恨中原的弯弯绕绕,老阿妈嚼着奶干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他们看中原女人,就像看套马杆上的琉璃珠子,中看不中用。”
“我...我是来找可汗的!”王突然掐了把大腿,眼眶瞬间红得像泡了苏木水,故意让声音抖得像寒风里的经幡。
“我是他从中原来的妻!他出门猎狼好几天没回,我、我怕他被狼叼走了...”话音未落我就抽着鼻子抹眼睛,指腹蹭过脸颊时故意沾了些狼血,哭得跟雨打梨花似的,肩膀抖得像寒风里的芨芨草,眼角余光却瞟见阿木日攥紧了箭囊,他阿爸古铜色的脸上皱纹拧成了疙瘩。
老阿妈确实说过草原各部奉可汗为共主,可眼前这群科尔沁猎人看你的眼神,仍像盯着块突然闯进毡房的陌生奶豆腐。阿木日阿爸耳坠上的银狼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赌他们不敢对"可汗的女人"动手。
男人耳坠上的银狼牙晃了晃,鹰隼般的目光在你脸上剜了两圈:“你是可汗的可敦?”他突然伸手拽过你腕上的伤口,血痂被碰得渗出血珠。
“中原的女人,手上倒有狼抓的疤。”阿木日在一旁“啊”了声,连忙掏出鹿皮药膏往你伤口上抹,桃花眼瞪得溜圆:“可汗的妻都这么厉害吗?敢一个人追狼?”
我见状顺水推舟,指尖掐着裙摆珍珠往破口处挪,故意露出渗血的伤口:“再不来,可汗的妻就要变成狼粪了...”
男人的目光如鹰隼般终于从你脸上移开,定格在裙摆上残存的珍珠璎珞。细密交织的金线纹路,正是中原皇室独有的织法,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贵气。他喉结重重滚动两下,粗糙的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腰间刻满图腾的令牌,金属与狼牙碰撞发出细微的轻响,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话音颤得像寒风中的经幡,哭腔里裹着碎冰碴。我猛然瞥见阿木日阿爸腰间晃动的令牌,黑铁镶着三颗狼牙,正是老阿妈说过的勇士信物。
他是阿尔木·多吉的人!
“她穿的衣服,很眼熟!”阿木日踮着脚凑近,桃花眼几乎要贴到你衣襟上的缠枝纹。
“阿爸!咱们部落没收到可汗的请帖,前几日来换皮料的人也没提过……”话音未落,男人一记眼刀扫过来,鹰隼般的目光带着草原狼的威慑力。阿木日脖子一缩,撇着嘴踢开脚边的石子,发间蓝绸带跟着一晃一晃。
男人跨步上前,皮靴碾碎枯叶的声响惊得你浑身一颤。他耳坠上的银狼牙几乎擦着你鼻尖晃过,嗓音冷得像结冰的斡难河:“中原人,我们可汗还未娶妻!你最好和我们说实话!”尾音像弓弦般骤然绷紧,身后壮汉们的手齐刷刷按上弯刀,月光在刀刃上凝成霜。
我心猛地悬到嗓子眼,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男人的话像淬毒的箭矢,像是要刺破你精心编织的谎。衣袖被攥得发皱,指甲几乎要穿透衣料,喉咙发紧却不得不强撑。
“我...我确实是可汗的妻...”话音颤抖得厉害,尾音在夜风里碎成沙砾。阿尔木·多吉的名字卡在喉间,我甚至不敢想,若是这群草原汉子不信,自己这身中原皮肉,怕要永远埋在这科尔沁的草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