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红的喜轿,与其说是喜庆,不如说更像是一座移动的囚笼,沉闷而压抑。苏九璃端坐其中,一身繁复刺眼的嫁衣如同火焰般将她包裹,金丝银线绣出的龙凤张牙舞爪,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冰冷与讽刺。轿身随着轿夫的脚步轻微晃动,每一次颠簸,都仿佛在提醒她,正一步步走向那个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

轿外,是苏家护卫队看似恭敬实则严密的“护送”。为首的是一位面色冷峻的旁系长老,凝元境中期的修为,眼神锐利如鹰,时刻锁定着喜轿,仿佛稍有异动,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镇压。苏九璃闭目养神,指尖却在宽大的袖袍下,轻轻抚摸着紧贴手臂、已化作柔软绸缎的焚天绫。

“主人,外面好多鬼鬼祟祟的眼睛在偷看呢!”白泽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左前方三百米那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里面坐着的是王家的人;右后方那个茶楼二楼雅间,啧啧,是城主府的探子。看来这苏家和林家的‘联姻’,动静不小嘛。”

苏九璃心中了然。苏家和林家,在青岚城都算得上二流势力,联姻本就是大事。更何况,这次联姻的对象,是那位寿元将近、实力却深不可测的林家老祖,以及苏家这位声名狼藉却又突然崛起的“废柴”嫡女。各方势力自然会密切关注,想要从中窥探一二,或是评估这场联姻可能带来的影响。

“灵犀,扫描记录所有可疑目标的气息和标识。”苏九璃在心中下令。多收集一些信息,总没有坏处。

“信息收录中。已识别王家、李家、城主府、丹师协会等七方势力探子。”灵犀冰冷的机械音回应。

轿子行进的速度不快,却异常平稳,显然是刻意为之,要将这场“盛事”展示给全城看。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轿子终于停了下来。目的地并非想象中张灯结彩的林家府邸,而是一处位于城郊、气氛阴森的庄园。

庄园占地极广,却透着一股陈旧与死气。高大的围墙上爬满了枯藤,门口连个像样的牌匾都没有,只有两个面无表情、气息阴冷的黑衣护卫如同雕塑般守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混杂着某种劣质熏香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

苏九璃被“请”下轿。为首的苏家长老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分守己。苏九璃顺从地低眉敛目,跟在侍女身后,缓步走入庄园。

穿过几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广场,地面用黑色的岩石铺就,冰冷而坚硬。广场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高达数丈的圆形祭坛!祭坛同样由黑色岩石砌成,表面刻满了扭曲诡异的符文,散发着不详的气息。祭坛四周,插着数根黑色的幡旗,无风自动,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哭。

祭坛前方,摆放着一张太师椅,上面歪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他穿着一身与嫁衣同样刺眼的红袍,却更衬得他面色灰败,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他双目浑浊,却在看到苏九璃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两团贪婪而炽热的绿光,如同饿狼看到了最美味的猎物,毫不掩饰那赤裸裸的欲望和渴求。

这,便是林家那位垂死的林老祖!

而在祭坛的另一侧,柳氏和苏雪儿赫然在列。柳氏一脸得意与期待,看向苏九璃的眼神充满了恶毒的快意。苏雪儿则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不忍,但眼底深处那抹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嫉妒,却早已出卖了她的内心。她甚至还假惺惺地上前,想要搀扶苏九璃:“三妹妹,别怕,有姐姐在……”

苏九璃避开她的手,目光冰冷地扫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时辰已到!”一个沙哑如同破锣般的声音响起,是站在林老祖身侧的一名黑袍管事。

柳氏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脸上那层伪善的面具终于彻底撕下,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苏九璃,别怪母亲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雪儿的路,怪你这身不该存在的血脉!今日,便用你的血,为雪儿铺就一条通天大道吧!”

她话音刚落,立刻对身旁的几名心腹家丁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押上祭坛,放血!”

图穷匕见!

那几名家丁早就得了吩咐,闻言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抓苏九璃。林老祖更是激动得从椅子上微微直起身,伸出干枯如同鸡爪般的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眼神死死地盯着苏九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恢复青春、重获新生的场景。

苏雪儿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看着即将被押上祭坛的苏九璃,眼中充满了恶毒的快意和扭曲的兴奋。终于,终于要除掉这个眼中钉了!从此以后,苏家嫡女就是她苏雪儿,所有的荣耀和光环,都将属于她一个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毫无征兆地从庄园外围响起!那吼声充满了暴戾与威压,仿佛一头绝世凶兽降临,瞬间盖过了广场上所有的声音!

紧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颤,庄园外围传来一阵阵混乱的惊呼和打斗声!

“怎么回事?!”柳氏脸色一变。

“好像……好像有妖兽闯进来了!”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护卫连滚爬爬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妖兽?这里怎么会有妖兽?!”林老祖身旁的黑袍管事厉声喝问。

“不……不止一只!好多!好像……好像是三阶的风狼群!”

三阶风狼群?!

此言一出,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三阶妖兽,相当于人类凝元境的存在,而且还是成群结队!这庄园的防御虽然不弱,但如何抵挡得住狼群的冲击?!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过去。就连那几名正要抓住苏九璃的家丁,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庄园入口的方向。

就是现在!

苏九璃眼中寒光一闪!白泽这小家伙,干得漂亮!

她体内的《九转涅槃诀》瞬间运转到极致,一股远超淬体境巅峰的力量骤然爆发!原本被长老威压禁锢的玄气,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虎,在她经脉中奔腾咆哮!

“滚开!”

苏九璃娇叱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轻易地避开了那几名家丁的抓捕。与此同时,缠绕在她手臂上的焚天绫骤然红光大盛,如同有了生命般,化作一条赤红色的火鞭,带着灼热的气浪和凌厉的破空之声,狠狠地抽向那几名家丁!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爆响!那几名淬体境高阶的家丁,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焚天绫抽得皮开肉绽,惨叫着倒飞出去,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所有人都惊呆了!

柳氏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

苏雪儿眼中的兴奋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恐慌!

林老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厉色!

就连那位一直稳坐钓鱼台、负责押送的苏家长老,也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苏九璃……竟然挣脱了?!而且,她手中那条诡异的红绫,是什么东西?!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苏九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手腕一抖,数个早已准备好的、用油纸包裹的小包,如同天女散花般,被她精准地抛向祭坛四周!

那些小包在空中破裂,灰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地洒落在祭坛的符文上、黑色的幡旗上,以及那些堆放在祭坛周围、不知用途的干枯祭品上!

那是她用硫磺、硝石等易燃矿石粉末,混合了一些特殊药草粉末,精心调配出来的强效助燃剂!

“你想干什么?!”柳氏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

苏九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容,眼神如同俯视蝼蚁的神祇,充满了漠然与嘲讽。

“干什么?”她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当然是……送你们一份大礼!”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焚天绫再次爆发出璀璨的红光!这一次,不再是鞭影,而是一股精纯而炽热的火焰之力,如同咆哮的火龙般,自绫缎中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祭坛!

“轰——!”

助燃粉末遇到火焰,如同火上浇油,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爆燃!

熊熊烈焰,如同地狱中喷涌而出的业火,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吞噬了整个祭坛!那些诡异的符文在火焰中扭曲、消融,黑色的幡旗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干枯的祭品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火光冲天,热浪滚滚!

整个广场的温度骤然升高,空气都仿佛被点燃,变得扭曲而模糊!

突如其来的大火,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之中!

柳氏尖叫着后退,发髻散乱,华贵的衣袍被热浪燎烤得卷曲变形,狼狈不堪!

苏雪儿吓得花容失色,躲在柳氏身后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得意与算计?

林老祖身旁的黑袍管事和护卫们,一边惊慌地试图灭火,一边护着同样惊怒交加的林老祖向后撤退!

那些前来观礼的各方势力探子,更是作鸟兽散,惊恐地远离这片如同炼狱般的火场!

混乱,尖叫,火焰的咆哮,交织成一曲末日般的交响乐!

而在这一片混乱与火海之中,苏九璃却如同定海神针般,静静地站在火焰的边缘。

熊熊烈焰映照着她清冷绝美的脸庞,在她眼底跳跃闪烁,却丝毫无法撼动她眼中的冰冷与决绝。赤红色的嫁衣在她周身猎猎作响,焚天绫如同拥有生命的火蛇般,在她周身缓缓游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灼热与威压。

她站在那里,背对着冲天的火光,如同从灰烬中涅槃重生的凤凰,带着焚尽一切的怒火与威严,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群惊慌失措、丑态百出的“蝼蚁”。

“我说过,”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噼啪声和人群的尖叫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掌控力,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这场祭祀……”

她微微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霸气的弧度,眼神睥睨,如同君临天下的女王。

“由我,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