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手僵住了。
她想起昨晚河边那个未完成的吻，想起陆沉舟说"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姑娘"时灼热的眼神。
可同时浮现在眼前的，还有姐姐林娇娇拿着那件军装时得意的笑容。
"小花姐..."
她刚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林大夫！快！养猪场出事了！"
王婶的大嗓门隔着门板震得人耳膜发颤。
林晚抓起医药箱就往外冲。
田小花抱着孩子跟到门口，看见晒谷场上围了一群人。
陆沉舟高大的身影站在最中间，正指挥几个壮劳力抬担架。
"让让！让让！"
林晚挤进人群，看见担架上躺着个血淋淋的人——是养猪场的张技术员，右腿血肉模糊。
"母猪发狂，把他拱槽上了。"
陆沉舟简短地说明情况，额头上全是汗珠，军装前襟沾满了泥点和血迹。
林晚迅速检查伤口，脸色越来越凝重："得送县医院，这伤我处理不了。"
"拖拉机已经备好了。"
陆沉舟说着就要去抬担架。
就在这时，一阵刺鼻的香水味飘过来。
林娇娇穿着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扭着腰挤到陆沉舟身边："陆队长，你衣服都脏了，我帮你..."
她伸手就要去拍陆沉舟胸口的血迹，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不必。"
林晚没空理会这些，她跳上拖拉机后斗，扶住担架："快走！"
陆沉舟一个箭步跨上来："我跟你去。"
拖拉机突突地开动了。
林晚回头，看见姐姐站在原地，漂亮的脸蛋扭曲了一瞬。
而田小花抱着孩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那里是通往县城的土路。
去县城的路上颠簸得厉害。
林晚跪在担架旁，用纱布死死压住不断冒血的伤口。
陆沉舟蹲在她对面，手臂肌肉绷紧，固定住伤者的上半身。
"再快点！"
陆沉舟朝司机吼道。
风声呼啸，吹乱了林晚的鬓发。
有血溅到她脸上，温热黏腻。
她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突然听见陆沉舟说："田小花的事，我会去查。"
林晚抬头，对上他坚定的目光。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信赖这个不苟言笑的生产队长——他的眼神永远这么可靠，像暴风雨中的灯塔。
"谢谢。"
她轻声说。
陆沉舟摇摇头，沾血的手指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头发："应该的。"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林晚鼻子一酸。她想起田小花说的"你命真好"，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能遇见陆沉舟，确实是她的幸运。
可姐姐的出现，就像一片乌云，随时可能遮蔽这片晴空。
县医院的抢救持续到天黑。
当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医生走出来说"命保住了"时，林晚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陆沉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手掌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烧着她的皮肤。
回村的路上，两人并肩坐在拖拉机后斗。
夜风很凉，陆沉舟脱下沾血的外套披在林晚肩上。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闻到一股混合着血腥、烟草和阳光的气息。
"冷吗？"
陆沉舟问。
林晚摇摇头，突然说："我小时候，最怕血。"
陆沉舟侧过脸看她，月光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七岁那年，我姐摔破膝盖，我吓得晕过去了。"
林晚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爸说，这么胆小，以后能干什么？"
"你现在是全村最勇敢的姑娘。"
陆沉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今天要不是你..."
林晚突然转头看他："是因为我勇敢，你才..."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拖拉机一个颠簸，两人的肩膀撞在一起。
陆沉舟的手悄悄覆上她的，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林晚，我..."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束晃动的灯光。
拖拉机猛地刹车，林晚差点栽出去，被陆沉舟一把拽回。
"陆营长！林大夫！"
是生产队的会计老李，气喘吁吁地举着手电筒，"可算找到你们了！田小花...田小花她..."
林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小花姐怎么了？"
"她抱着孩子去县城了！说是要去找宋大江！"
老李擦着汗，"这大半夜的，路上多危险啊！"
陆沉舟二话不说跳下拖拉机："我去追。"
林晚也跟着跳下来："我也去！"
"你回去休息。"
陆沉舟按住她的肩膀，"今天太累了。"
"不行！"
林晚罕见地提高了声音，"小花姐和小建国...他们需要我！"
两人僵持了几秒，陆沉舟终于让步："那就一起。"
他转向老李，"去队部找两辆自行车过来！"
月光下，两辆自行车飞驰在通往县城的土路上。
林晚的白大褂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拼命踩着踏板，脑海中全是田小花空洞的眼神和小建国天真无邪的笑脸。
"前面！"
陆沉舟突然喊道。
林晚眯起眼睛，看见远处有个蹒跚的人影，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她使出全身力气蹬车，终于看清那是田小花——她头发散乱，赤着脚，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
"小花姐！"
林晚跳下车时差点摔倒。
田小花呆呆地转过身，脸上全是泪痕："晚妹子...我走到半路...突然想通了..."
她哽咽着，"他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了..."
小建国在母亲怀里伸出小手，向林晚的方向抓挠："妈...妈..."
林晚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上前一步，将母子俩紧紧搂住。
田小花在她肩头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半年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陆沉舟站在几步之外，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默默脱下外套，盖在小建国身上，然后转身走到路边，给这对姐妹留出空间。
远处的村庄亮着零星灯火，像散落的星星。
夜风吹过麦田，掀起层层波浪。
林晚抬头看向陆沉舟的背影，突然觉得，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这个人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