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沉沉,铅灰色的天穹如同一个巨大的、浸满苦水的磨盘,缓缓旋转,向下压碾。异种龙鳞驽马的铁蹄踏在玄铁矿石铺就的轨道上,溅起连串火星,如同濒死巨兽的最后喘息。沉重的铁狱囚车在四股暴戾力量的拖拽下,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轧过空旷的地底广场,车轮碾压的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敲打大地的战鼓。
车厢内部,冰冷如墓穴。精钢符文光罩幽蓝流转,将一切气息死死锁住,只有一股凝固到极限的死寂蔓延。王五那石化的躯壳蜷缩在角落,青灰石质覆盖下,龟裂的硬痂缝隙深处,早已不再是微弱挣扎的光点——那是疯狂滋长的金色光丝!亿万道比尘埃更纤细的能量脉络野蛮地在“石牢”内部穿刺、缠绕,如同一张被无形风暴激怒的巨大网。每一次搏动,都硬生生从囚车的封印力场中撕扯下一丝微薄力量;每一次吞噬,都让他表面的金色光纹更清晰一分,仿佛枯死的根系贪婪吮吸着最后的雨露。
轰隆!
一道惨白电蟒撕裂云层,从刑堂高耸的山腹顶部空洞劈下,刹那间将昏暗的广场照得如同熔炉!紧接着的霹雳巨响却迟缓一步,如同巨斧劈开腐朽树干,沉闷到令人心悸!雷声的回音还在石壁间回荡,铁狱囚车也正被驽马拉拽,即将驶出广场的尽头、进入那条直通深山的幽邃甬道。而王五体内的金网却在雷光闪逝的刹那……
嗡——!
一种无法言喻的共振突然爆发!王五全身龟裂硬痂缝隙中透出的青灰色石光急剧扭曲,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干渴的海绵!那并非吸收雷电实体,而是贪婪地攫取了……电光劈开苍穹瞬间裹挟而来的那一线至阳至刚、穿透万物的毁灭生机!金网骤然狂涨!光芒化作实质的细丝,蛮横地向外膨胀、冲击——无声地撞向囚车冰冷的铁壁!
咔!
刺耳的金石摩擦声骤然响起!不是来自车轴或轮毂!
囚车外侧靠近王五蜷缩位置的一块蚀刻符文的巨大铁板,毫无征兆地……龟裂了!一条细如蛛网的缝隙瞬间蔓延开!内里幽蓝的符文光芒像被掐断的血管,突兀闪烁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封印罩微微一颤,如同平静水面被投入石子,泛起一层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赶车的刑堂弟子猛地勒紧缰绳!巨大的惯性让沉重的囚车发出刺耳的滑轨声!前方牵马的驭手也惊疑不定地回头——他们没感觉到灵力暴动,没有邪气弥漫,只有一股奇异的、让人牙酸的震颤顺着铁辕传来,仿佛这钢铁巨兽……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啃噬它自身的骨骼!
雨终于落下来了。
起先是稀稀落落的冰冷水滴,沉重地砸在囚车的顶盖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很快连成一片密集的鼓点。随即,雨幕狂暴倾泻,砸在石地、车顶、鳞甲马身,激起千万朵浑浊水花,汇成激流沿着甬道奔涌。铅灰色的天光被水汽彻底吞噬,只剩无边无际的轰鸣,冲刷着这片沉重压抑的土地,仿佛要将一切污秽、血腥、挣扎都洗入深涧。
冰冷的雨水顺着那块微裂的铁板缝隙渗入囚车内。第一滴水珠落下,恰好砸在王五那布满交错金纹的青灰色龟裂硬痂上——
嗤……!
一丝若有若无、微弱到几乎闻不到的青烟升起!
这不是邪气!是纯粹的、枯寂如石的躯壳,撞上沛然新雨自然激发的微响。就像万载化石暴露在空气下最原始的反应。
车厢内,被符文蓝光映照得一片死寂的空间里,王五身上无数细碎的金丝,却仿佛在这滴水触碰的瞬间……短暂地平静了一刹。如同饥渴的旅人终于等来了第一滴露水,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微弱颤抖。
禁锢依旧沉重。
挣扎依旧痛苦。
但那一丝来自毁灭与新生的“雷引”所强化的金网,正以最野蛮的方式,以枯石为引,吞噬着所有加诸其身的力量——风雨的冲刷、封印的封锁、乃至雷电残余的暴戾生机……它都在试图化入己身。这不再是濒死的反抗,这是……枯寂石脉对天地万物、至刚至柔的第一次无差别……嘶喊与索取!
铁狱囚车终于稳定下来,在驭手略带惊疑的呵斥鞭打中,裹挟着漫天倾盆的铁雨,拖着那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驶入了通往最终审判之地的黑暗甬道深处。车轮碾压过积水的声音,混着雨幕雷声,如同碾过人心最后一点点侥幸的回音。天地之间,唯余一片杀意与挣扎凝练而成的……铁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