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医棚内。

方太平刚给小豆子递过去三七粉,正准备去处理老李头的腿伤。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伴随着一片诡异的黑红色粉尘,毫无征兆地从侧门方向席卷而入!

“什么东西?!” “咳咳咳!” 离门口近的几个人顿时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方太平反应极快,在闻到那味道的瞬间,脸色就变了。“引妖香?!屏住呼吸!小豆子!捂住口鼻!所有人尽量靠里!” 她厉声喝道,同时一个箭步冲向那排药罐,想用旁边的湿布盖住,尽量减少药被污染。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几缕香粉不可避免地落入了几个冒着热气的药罐里。更糟糕的是,这股浓烈的、带着怨念气息的香味,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刺激到了某些隐藏在阴暗角落的东西。

“嗬…嗬嗬…”

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骨骼摩擦的嘶哑低吼,从医棚角落的阴影里响起!紧接着,几具原本靠着墙根、被误认为是废弃杂物或尸骸的“东西”,猛地动了起来!

那是三具最低级的“游骸”!身形佝偻,骨骼发黑,关节处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怨气。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两点微弱的、充满饥渴的幽绿磷火。它们被引妖香刺激,本能地扑向离它们最近、散发着浓郁生气和药香的区域——正是方太平所在的那排药罐和伤员集中处!

“怨骸!是怨骸进来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拥挤的医棚里炸开!人们尖叫着,本能地向后拥挤推搡,本就混乱的空间更加不堪。

“方大夫小心!” 小豆子吓得脸色煞白,尖叫着提醒。

方太平离得最近!一只游骸那带着黑色尖利指甲的枯骨爪子,带着腥风,已经朝着她纤细的后颈狠狠抓下!速度之快,远超常人!

千钧一发!

方太平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她瞳孔微缩,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她没有选择后退躲避——因为身后就是药罐和伤员!只见她腰肢猛地一拧,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半步,险险避开那致命一爪。同时,她的右手如同条件反射般再次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刚才教训偷药贼后随手放在药柜边的那根硬木捣药杵!

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多余的力量。方太平眼神冰冷沉静,仿佛面对的不是择人而噬的怪物,而是一块需要捣碎的药材。她借着侧滑的惯性,拧腰、旋身、挥臂!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战场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狠辣与精准!

“砰!”

沉重的硬木杵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结结实实、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那只扑向她的游骸的膝盖关节处!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游骸的膝盖骨瞬间被砸得粉碎!黑气四溢!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嚎(骨骼剧烈摩擦),失去平衡,向前扑倒在地,枯爪徒劳地在方太平脚边的地面上抓挠。

这一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看得旁边的伤员和老兵们目瞪口呆!他们只知道方大夫医术好,心肠好,没想到动起手来…也这么“好”!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另外两只游骸,一只扑向旁边吓得动弹不得的伤员,另一只则被药罐的热气吸引,直扑过去!

方太平刚砸翻一个,气息未定,眼看另一只的爪子就要抓到一个伤员的咽喉!她再想救援已然不及!

就在这危急关头——

“孽障!住手!”

一声厉喝从侧门方向传来!伴随着一道迅疾的破空锐响!

“嗖——噗嗤!”

一道乌光闪过!那是一支造型奇特、通体由精钢打造、尾部刻着繁复符文的短小弩箭!它精准无比地钉入了那只扑向伤员的游骸的后脑勺!弩箭上的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块上!那游骸的动作猛地一僵,头颅被白光灼烧出一个大洞,眼眶中的磷火剧烈闪烁几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整个骨架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冒出缕缕黑烟。

王逸霖的身影,如同疾风般从侧门冲了进来!他手中端着一把同样精钢打造、结构精巧的臂弩,弩身上也刻着“平安”二字的雏形纹路。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刚才那一箭正是他的杰作。

他解决了最近的威胁,目光立刻锁定了最后一只扑向药罐的游骸,手臂抬起,弩箭再次瞄准!

然而,异变再生!

他手中那把刚刚立下功劳的精钢臂弩,关键的机括部位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摩擦声!弩弦绷紧了一半,却卡住了!无论他怎么用力扣动扳机,弩箭就是无法激发!

“该死!偏偏这时候!” 王逸霖心中暗骂,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这自制的宝贝,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眼看那游骸的爪子就要掀翻滚烫的药罐,热汤一旦泼洒,不仅毁药,还会烫伤旁边的人!

就在王逸霖目眦欲裂,方太平也因距离稍远救援不及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的、仿佛拍苍蝇般的轻响。

只见方太平不知何时已抄起药柜上一个厚实的捣药石臼(比木杵重得多),如同投掷铁饼一般,手臂划过一个短促有力的弧线。那沉重的石臼脱手飞出,带着精准得可怕的角度和速度,不偏不倚,正正砸在最后那只游骸伸向药罐的手腕关节上!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

那枯骨手腕应声而碎!石臼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带着那游骸的半个身子向后踉跄,撞在墙上,散成一堆枯骨。

滚烫的药罐晃了晃,安然无恙。

医棚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伤员的抽气声和劫后余生的喘息。

王逸霖还保持着端弩瞄准的姿势,手臂僵在半空,弩箭卡在弦上。他俊朗的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有未能成功救场的懊恼,有武器卡壳的尴尬,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的目光,越过散落的枯骨,越过冒着热气的药罐,最终落在了那个穿着靛蓝粗布裙、刚刚放下投掷姿势的女子身上。

她站在那里,微微喘息,额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脸颊因剧烈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她看也没看那堆被她砸碎的骨头,而是快步走到那个差点被袭击的伤员身边,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声音依旧清亮:“没事了,别怕,骨头汤没洒,还能喝。”

然后,她似乎才感觉到王逸霖那灼灼的目光,抬起头,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穿着公服、拿着奇怪弩箭的男人。她的目光扫过他手中卡壳的精钢臂弩,又落在他那张写满震惊和尴尬的脸上。

方太平微微歪了歪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惊慌,没有感激,反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朱唇轻启,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医棚里格外清晰,带着点战场上磨砺出的直率,毫不客气地砸向王逸霖:

“喂,当差的!你抓个贼,动静闹得比贼还大!差点把我这救命的药棚子都给拆了!还有你这铁疙瘩…” 她指了指王逸霖手里卡壳的臂弩,撇了撇嘴,“看着挺唬人,咋关键时刻跟块废铁似的?中看不中用啊?”

王逸霖:“……”

这位年轻的捕头,生平第一次,被人当面嫌弃得如此彻底。他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尴尬的热气,瞬间从脖子根一路烧到了耳朵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