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楔子:血染冷宫凰泣血**

永巷的寒风,裹挟着陈腐的霉味和铁锈般的血腥气,如跗骨之蛆,钻入冷宫破败的窗棂。

沈云昭蜷缩在冰冷刺骨的砖地上,单薄的破袄早已被暗红的血渍浸透、板结。曾经倾国倾城的容颜,如今只剩下纵横交错的鞭痕与烙印,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隙,另一只,却死死地、空洞地望着屋顶那方蛛网密布的破洞天光。

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早已麻木,唯剩胸腔里那颗被仇恨淬炼得千疮百孔的心,还在不甘地跳动。

她,国公府尊贵的嫡长女,名动京华的才女沈云昭,小字锦凰。曾几何时,她是父兄掌珠,是未来储君的正妃,是满京城贵女仰望的明月。如今,却像一摊烂泥,被丢弃在这人间炼狱。

“吱呀——”

沉重的宫门被推开,一股甜腻的脂粉香瞬间冲淡了腐朽的气息。一双精致华贵的绣着缠枝莲纹的宫鞋,踩着地上的尘埃,停在她眼前。

沈云昭艰难地转动唯一能视物的眼珠,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她刻入骨髓、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的脸——沈云瑶!她同父异母的庶妹,如今新帝宠冠后宫的瑶妃!

沈云瑶身着云霞锦宫装,环佩叮当,容光焕发,与这污浊的冷宫格格不入。她俯视着地上不成人形的姐姐,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独有的、淬毒般的甜美笑容。

“姐姐,别来无恙?”声音娇柔,却字字如冰锥。

沈云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她想骂,想扑上去撕碎这张虚伪的脸,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沈云瑶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慢条斯理地从身后宫女捧着的鎏金托盘上,取过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杯。杯中液体殷红如血,散发着奇异又危险的甜香。

“妹妹今日,是来送姐姐一程的。”她蹲下身,白玉杯凑近沈云昭干裂的唇边,笑容越发灿烂,眼底的恶毒与快意几乎要溢出来,“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妹妹特意选了这最上等的‘鹤顶红’,让姐姐走得……痛快些。”

沈云昭猛地瞪大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恨意与不甘而剧烈收缩。死?她不怕!从家族覆灭、父兄血溅刑场那一刻起,她活着,就只是为了这口恨!可她不甘心!不甘心仇人逍遥法外,坐享她用至亲血肉铺就的荣华!

“嗬…嗬…为…为什么?!”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齿缝中挤出破碎的指纹。

“为什么?”沈云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冷宫里显得格外刺耳阴森。“我的好姐姐,到死你还是这么天真愚蠢啊!”

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蚀骨的恶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刺入沈云昭的耳膜:

“你以为当年你‘意外’落水差点淹死,真的是意外?是母亲(指生母柳姨娘)让人推的!就为了让你缠绵病榻,好让我能代替你去参加太子妃的赏花宴!”

“你以为国公夫人(沈云昭生母)为何会缠绵病榻、芳华早逝?是母亲日复一日,在她最爱的燕窝里,掺了‘梦魇’!一种让人慢慢衰竭,连太医都查不出的奇毒!”

“你以为父亲战功赫赫,为何会‘意外’殉国,连尸骨都寻不回?是母亲将他的行军路线,卖给了敌国!是陛下(指新帝,前世渣男皇子)默许的!因为他功高震主,又冥顽不灵,不肯全力支持陛下夺嫡!”

“还有你!你掏空沈家助他登基,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罗织罪名,将沈家满门抄斩!斩草除根啊姐姐!因为沈家知道得太多了!你,就是他最大的污点和隐患!”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沈云昭的心脏,将她仅存的意识撕扯得粉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所有的悲剧,所有至亲的惨死,背后竟是她视若亲妹的庶母庶妹,和她痴心错付的渣男夫君,联手布下的一个滔天夺嫡夺产之局!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之火,瞬间焚尽了沈云昭最后一丝理智和生机!她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一挣!

沈云瑶被她眼中那毁天灭地的恨意惊得后退一步,随即恼羞成怒:“贱人!还敢瞪我?!”她再不犹豫,一手狠狠捏住沈云昭的下颌,另一手粗暴地将那杯毒酒尽数灌了进去!

“唔——!”辛辣滚烫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滑入腹中,瞬间化作万把钢刀在脏腑内疯狂搅动!

“呃啊——!”沈云昭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鲜血从口鼻、眼角不断涌出。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飞速抽离,唯有那双染血的眼睛,依旧死死地、怨毒地、不甘地盯着沈云瑶那张得意忘形的脸!

她要记住!记住这刻骨的仇恨!记住这所有仇人的脸!若有来世…若有来世…她定要化作厉鬼,将他们拖入无间地狱!剥皮拆骨!血债血偿!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刻,冷宫那扇破败的门,似乎又被推开了。一道高大、冷峻、披着玄色大氅的身影,逆着门外微弱的光线,站在门口。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感觉到一道极其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似乎带着一丝探究,一丝怜悯,又或许……是一丝她无法理解的沉重?

那人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沈云昭最后一丝意识捕捉到,那人似乎…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她的世界彻底陷入了永恒的、冰冷的、血色的黑暗。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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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惊魂:重生及笄前夜时**

“凰儿?锦凰?快醒醒!明日便是你的及笄大礼了,可不能贪睡误了时辰!”

一道温柔慈爱、带着宠溺笑意的声音,如同穿透重重迷雾的暖阳,轻轻拂过沈云昭混沌的意识。

这声音…这声音是?!

沈云昭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冷宫污秽冰冷的砖地和蛛网,而是熟悉的、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鲛绡纱帐顶!帐顶四角,还垂挂着精巧的鎏金香球,正袅袅散发出她最爱的、母亲亲手调制的安神香——清雅恬淡的兰芷气息。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

身下是触感柔软光滑的云锦被褥,身上盖着轻暖的蚕丝薄被。透过半透明的纱帐,可以看到室内陈设精致华贵:紫檀木雕花梳妆台、镶嵌着螺钿的百宝阁、燃着银丝炭温暖如春的错金螭兽熏笼……这里…这里分明是她未出阁前,在国公府嫡女居住的“锦瑟院”里的闺房!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死在沈云瑶那杯毒酒之下,死在冰冷污秽的冷宫里?!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光滑细腻,没有毒酒灼烧的剧痛,也没有鞭痕烙印的粗糙触感。她又摸向自己的脸——肌肤温润,触手生温,没有一丝伤痕!

“小姐?您醒了?”一个穿着浅碧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小丫鬟撩开纱帐,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关切,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贴身大丫鬟碧玉!前世家破后,碧玉为了护她,被沈云瑶下令活活杖毙……

碧玉?!活生生的碧玉!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沈云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她猛地坐起身,一把抓住碧玉的手腕,力气之大,让碧玉吃痛地“啊”了一声。

“碧玉!真的是你?!”她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后怕。

“小姐,您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您抓疼奴婢了。”碧玉被自家小姐的反应吓了一跳,手腕被抓得生疼,但更多的是担心。

这时,一个身着藕荷色如意纹褙子、气质温婉端庄的美妇人快步走了进来,正是沈云昭的生母,国公夫人林婉清!她面色红润,眉眼间带着健康的莹润光泽,丝毫没有前世缠绵病榻的苍白憔悴。

“昭儿?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林氏看到女儿失魂落魄、紧抓着丫鬟的模样,心疼不已,连忙坐到床边,温柔地将女儿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娘在这里。定是魇着了,明日就是你的大日子,许是紧张了?碧玉,快去把安神汤端来。”

温暖熟悉的怀抱,带着母亲身上特有的馨香。沈云昭将脸深深埋进母亲的肩颈,贪婪地汲取着这失而复得的温暖和气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是梦吗?不!冷宫濒死的绝望,毒酒穿喉的灼痛,家族覆灭的血腥,沈云瑶恶毒的诅咒……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那蚀骨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她血液里奔流咆哮!

可眼前的一切……温暖的锦被,活生生的碧玉,健康温婉的母亲……这又是如此真实!

一个荒谬又狂喜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沈云昭,回来了!回到了她十五岁及笄礼的前夜!一切悲剧尚未开始的时候!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燃烧、翻滚,几乎要将她吞噬。沈云瑶!柳姨娘!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的渣男!前世所有血债,今生她必将百倍奉还!

但狂喜之后,是刻骨的冷静。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懵懂的翦水秋瞳深处,此刻翻涌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历经地狱淬炼的幽深寒芒,如同即将破冰而出的利刃。

她回来了。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娇娇女锦凰,她是浴火重生、誓要焚尽一切魑魅魍魉的复仇之凰!

“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紧紧回抱住母亲,“女儿没事,就是……做了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现在醒了,看到娘,就都好了。”

林氏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有娘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你的身。快把安神汤喝了,好好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做我们国公府最光彩照人的小寿星!”

沈云昭乖巧地点头,接过碧玉递来的温热的安神汤,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汤水滑入腹中,带来一丝暖意,也让她沸腾的血液和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这间承载了她无忧少女时光的闺房,目光最终落在那扇雕花窗棂外。庭院里,月光如水,一株开得正盛的芍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前世,就是明日及笄礼后,沈云瑶约她去后花园赏这新开的芍药,然后……她“意外”失足落水,大病一场,错过了至关重要的太子妃赏花宴,给了沈云瑶取而代之的机会!

沈云昭握着瓷碗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节分明。幽深的眼底,冰冷的杀意一闪而逝。

沈云瑶……明日,这新开的芍药,姐姐定会好好“赏”你一份永生难忘的及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