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院雷霆立威的余波尚未平息,国公府内宅人人自危,办事效率倒是前所未有的高。周嬷嬷雷厉风行,借着沈云昭的威势,迅速提拔了几个原本被柳姨娘打压、但为人老实本分的老管事,填充了刘德等人留下的空缺,并开始全面核查账目,重整府规。一时间,府中风气为之一肃。
然而,沈云昭深知,这暂时的平静下,是柳姨娘母女刻骨的怨恨和随时可能爆发的反扑。她更清楚,要彻底扳倒柳姨娘,守护母亲,乃至应对未来更大的风浪,仅靠整顿府内用度、节省开支是远远不够的。她需要属于自己的、不受任何人掣肘的财源!而母亲那份丰厚却被柳姨娘把持多年的嫁妆,便是她眼下最合理也最急需掌控的目标!
前世,母亲缠绵病榻,根本无力管理自己的嫁妆。柳姨娘以“代为打理,为夫人分忧”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所有田庄铺面。结果呢?那些本该源源不断为母亲提供收益、保障她优渥生活的产业,收益年年缩水,账目混乱不堪。柳姨娘从中不知贪墨了多少,中饱私囊,甚至用母亲的嫁妆银子去贴补她自己和沈云瑶的奢侈用度!而母亲,却连想吃点好的补品,有时都要看柳姨娘的脸色!
今生,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
这日午后,沈云昭端着一碗亲自看着小厨房熬好的参汤,来到清晖院探望林氏。林氏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带着病弱的苍白,但精神比前几日好了些。看到女儿,她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
“娘,喝点参汤,孙大夫说这个最是补气。”沈云昭舀起一勺汤,细心地吹凉,喂到母亲唇边。
林氏顺从地喝下,目光慈爱地看着女儿:“昭儿,这几日辛苦你了。娘听周嬷嬷说了,你整顿府务,很是雷厉风行……只是,到底是得罪了些人。”她眼中带着一丝忧虑。
“娘放心,”沈云昭放下汤碗,握住母亲微凉的手,语气坚定,“女儿不怕得罪人。女儿只怕护不住娘亲,守不住我们该有的东西。”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说到这个……娘,女儿这几日查账,发现府中公账上确实亏空不少。女儿想着,开源节流,节流是其一,开源更为重要。”
林氏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只是这开源……谈何容易?”
“女儿倒是有个想法,”沈云昭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着母亲,“娘亲的嫁妆里,不是有几处地段极好的铺面和田庄吗?听说早年收益都是极丰厚的。只是这些年……”她欲言又止,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困惑和惋惜,“女儿想着,如今娘亲需要静养,女儿也及笄了,是时候学着打理些庶务。不如……娘亲将那些嫁妆产业,暂时交给女儿打理如何?女儿保证,定会用心经营,所得收益,一来补贴府中用度,二来也能为娘亲多寻些上好的药材补品。”
林氏闻言,微微一怔。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嫁妆产业这些年收益不佳,也隐约猜到柳姨娘在其中动了手脚。只是她性子软和,又常年病弱,实在没有心力去争去管。此刻听女儿主动提起,并愿意接手打理,心中既欣慰又有些酸楚。女儿长大了,已经开始为她这个做娘的遮风挡雨了。
“交给你打理,自然是好的。”林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只是……这产业如今是柳姨娘在管着,骤然收回,恐怕……”她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让女儿为难。
“娘亲不必担心,”沈云昭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智珠在握的光芒,“柳姨娘‘代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女儿不会让她难做。女儿会……亲自去与她‘商议’。”
安抚好母亲,看着她喝了药睡下,沈云昭才离开清晖院。她没有回锦瑟院,而是带着碧玉,径直去了柳姨娘居住的“芳菲苑”。
芳菲苑内,气氛压抑。沈云瑶落水后惊吓过度,又染了风寒,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柳姨娘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沈云昭整顿内务,拔掉她安插的钉子,还当众发卖了刘德等人,如同砍掉了她的左膀右臂,让她元气大伤,恨得牙痒痒!此刻听说沈云昭来了,她眼中瞬间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她来做什么?看我瑶儿笑话吗?!”柳姨娘咬牙切齿。
“姨娘说笑了,”沈云昭的声音已从门外传来,平静无波。她带着碧玉,款步走入内室,目光扫过病榻上脸色苍白、眼神怨恨的沈云瑶,最终落在柳姨娘身上,“妹妹落水受惊,我身为姐姐,自然要来看看。”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关切,却也让人挑不出错。
柳姨娘强压怒火,挤出一丝假笑:“劳烦大小姐挂心了。瑶儿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大夫说了要静养。”
“静养是应该的。”沈云昭点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说起来,妹妹这次意外落水,也让我想起母亲的身体。母亲操劳半生,如今病体沉疴,更需精心调养。那些名贵的药材补品,样样都需大笔银子。”
柳姨娘心头一紧,警惕地看着她:“府中公中……不是有大小姐在打理吗?”
“公中是有女儿在尽力维持,”沈云昭叹了口气,面露忧色,“只是,开源节流,公中能省下的终究有限。女儿思来想去,母亲名下那些嫁妆产业,地段都是极好的,往年收益也丰厚。若是经营得当,定能为母亲提供源源不断的滋补之资。”她看向柳姨娘,语气诚恳,“柳姨娘这些年替母亲打理这些产业,实在是辛苦了。只是母亲如今病重,女儿也大了,理应为母亲分忧。所以,女儿今日过来,是想请柳姨娘将母亲嫁妆产业的账册和对牌钥匙,移交给女儿。日后这些产业的盈亏,便由女儿一力承担,不敢再劳烦姨娘费心。”
图穷匕见!
柳姨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就知道沈云昭没安好心!这是要夺她的财路!
“大小姐!”柳姨娘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几分委屈和控诉,“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信不过妾身吗?妾身这些年打理夫人的产业,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虽说……虽说这两年收成差了些,那也是天时不好,铺子租子难收的缘故!您不能……”
“姨娘误会了,”沈云昭打断她,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刀,“女儿并非信不过姨娘,只是心疼姨娘既要照顾妹妹,又要为府中琐事操劳,分身乏术。母亲的身体,是头等大事,女儿亲自打理母亲的嫁妆,也是为了更好地为母亲购置所需。再者说……”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父亲虽不常管内宅,但也曾问起过母亲的嫁妆收益。女儿想着,与其让父亲从旁人口中听到些什么不清不楚的话,不如由女儿亲自打理,账目清晰,收益透明,也好让父亲安心,知道母亲的嫁妆都用在了母亲身上。姨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父亲”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柳姨娘心上!国公爷沈弘虽宠爱她,但对发妻林氏始终存有一份敬重和愧疚。若真让国公爷知道她这些年借着打理之名,暗中贪墨了林氏的嫁妆银子……后果不堪设想!沈云昭这是在拿国公爷压她!
柳姨娘看着沈云昭那张笑意盈盈却眼神冰冷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她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嫡女了!她手段狠辣(发卖管事),心思缜密(查账),更懂得借势(搬出国公爷)!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巨大的愤怒和不甘在胸腔里翻涌,但更多的是恐惧。她知道,今天这账册和对牌,她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否则,沈云昭绝对有办法把事情捅到国公爷面前,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大小姐……思虑周全。”柳姨娘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色灰败,“妾身……这就去取账册和对牌。”她几乎是踉跄着起身,走向内室。
沈云昭站在原地,看着柳姨娘狼狈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智取,在于攻心。拿捏住柳姨娘最惧怕的人——国公爷,便是捏住了她的七寸!
很快,柳姨娘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红木匣子出来,动作僵硬地递给沈云昭。匣子里,是厚厚一摞账册和几串象征管理权的黄铜钥匙。
沈云昭接过匣子,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权力。她看都没看脸色惨白的柳姨娘,只淡淡道:“有劳姨娘了。妹妹好生休养,姐姐改日再来看她。”
说完,她抱着木匣,带着碧玉,转身离开芳菲苑,步履从容而坚定。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为那纤细却挺直的背影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从今日起,母亲的嫁妆财源,终于回到了真正的主人手中!这,是她复仇路上,至关重要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