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在产业上埋下的暗雷尚未引爆,京城勋贵圈的一场春日诗会,却先一步将沈云昭推到了风口浪尖。这场由长公主府主办的“群芳宴”,遍邀京中适龄闺秀,表面是吟诗作赋、赏花品茗的雅集,实则是各家展示女儿才情、为未来姻缘铺路的场合。帖子自然也送到了定国公府。
清晖院内,林氏看着手中烫金的请帖,面露忧色:“昭儿,这诗会……你若不想去,娘便替你回了。你刚接手府务,想必劳神。”她担心女儿锋芒太露,更担心柳姨娘母女会在这种场合使绊子。
“娘,女儿想去。”沈云昭接过请帖,指尖划过上面精致的纹路,眼神清亮而坚定。前世,她因怯懦和柳姨娘的刻意打压,极少参加此类聚会,默默无闻。而沈云瑶,则借着剽窃她的诗句和柳姨娘的运作,在京城博得了“才女”之名,为她后来攀附权贵铺平了道路。今生,她岂能让其如愿?这诗会,正是她扭转前世印象、建立自己声望的第一步!她要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定国公府真正的明珠!
“也好,”林氏见女儿神情坚毅,心中稍安,“你如今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是该出去走动走动。只是……务必小心,莫要与人口舌之争,也……防着些瑶儿她们。”
“女儿省得。”沈云昭微笑应下,眼中却掠过一丝冷芒。她不仅要去,还要在柳姨娘母女最得意的领域,给她们致命一击!
诗会这日,长公主府的“撷芳园”内,花团锦簇,衣香鬓影。各家闺秀盛装出席,或三五成群笑语晏晏,或独自凭栏故作沉思。沈云昭戴着碧玉,穿着一身淡雅却不失贵气的烟霞色云锦长裙,发间一支点翠步摇,衬得她容颜如玉,气质沉静,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哟,这不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吗?今儿可真是稀客。”一个略带尖酸的声音响起,正是吏部侍郎家的庶女王小姐,素来与沈云瑶交好。
沈云昭淡淡一笑,颔首致意:“王小姐安好。”态度不卑不亢,那份从容的气度,倒让王小姐微微一窒。
沈云瑶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一身桃红衣裙,珠翠环绕,紧紧跟在柳姨娘身边,见到沈云昭,眼中闪过一丝嫉恨,随即扬起甜腻的笑容,拉着几位相熟的小姐走了过来:“大姐姐可算来了,妹妹还以为姐姐忙着打理庶务,没空来赏花呢。”话里话外,暗示沈云昭不通文墨,只知俗务。
柳姨娘也在一旁含笑帮腔:“是啊,昭儿如今管着家,事必躬亲,辛苦得很。这吟诗作赋的雅事,怕是生疏了些。”母女俩一唱一和,意在贬低沈云昭,抬高沈云瑶的才女形象。
沈云昭恍若未闻她们的弦外之音,只对柳姨娘微微欠身:“姨娘过虑了。母亲教导,女子当以德行为先,但诗书礼乐亦是修身之本,不敢荒废。”她声音清越,姿态优雅,瞬间将沈云瑶那点刻意显摆的娇媚比了下去。
诗会正式开始,长公主出了题目——以“春思”为题,不拘体裁,限一炷香成诗。
闺秀们纷纷凝神思索,或提笔疾书,或蹙眉低吟。沈云瑶早有准备,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便第一个起身,声音清脆地吟诵道:
>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她吟的,正是纳兰容若那首脍炙人口的《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柬友》上阕!此诗情致深婉,词句清丽,意境凄美缠绵,甫一念出,便引来一片惊艳的赞叹。
“好诗!当真是绝妙!”
“此等意境,非才情卓绝者不能为!云瑶妹妹果然不负才女之名!”
“是啊,这‘人生若只如初见’,道尽多少情思!”
柳姨娘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挑衅地瞥了沈云昭一眼。沈云瑶更是下巴微扬,享受着众人的追捧,仿佛这真是她的惊世之作。
沈云昭静静地看着,心中冷笑。前世,沈云瑶就是在一次诗会上,“偶然”吟出了这首她在家中书房翻到、却被遗忘在角落的诗稿残句(实为沈云昭少时随性所写),从此名声大噪。今生,她竟故技重施,且只记得这惊艳的上阕!
就在众人赞叹声稍歇,沈云瑶准备坐下接受更多恭维时,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响起:
“云瑶妹妹此诗,上阕情思婉转,确实精妙。只是……”沈云昭缓缓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沈云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听其意蕴,似乎尚未完篇?妹妹方才吟诵的,似乎只有上阕?”
沈云瑶脸色一僵,强笑道:“大姐姐说笑了,此诗……此诗乃小妹偶得,觉得上阕意境已足,便未再续……”
“哦?偶得?”沈云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却锐利起来,“可巧,数年前,小妹也曾于春日感怀,写过一首类似心境的《鹧鸪天》,下阕倒是与妹妹这上阕的意境,颇有几分相通之处。既然妹妹此诗未完,不如姐姐续貂,将其补全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沈云瑶剽窃?沈云昭要当场续写?这可比单纯作诗刺激多了!
长公主也露出了兴味的表情:“哦?沈大小姐既有此雅兴,不妨续来听听。”
沈云昭微微欠身,面向满园春色,眸光悠远,仿佛陷入回忆,清越的声音流淌而出,续的正是《木兰花令》的下阕:
>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下阕一出,意境陡转!从对人心易变的幽怨,升华到对真挚情感的坚定誓言与无悔付出!词句同样清丽绝伦,情感更为深沉浓烈,与上阕衔接得天衣无缝,浑然一体!其才情、其气魄,瞬间将沈云瑶那点“偶得”的小情小调比得黯然失色!
园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完整而惊艳的诗篇震撼了!
“好!好一个‘泪雨霖铃终不怨’!好一个‘比翼连枝当日愿’!”一个清朗而带着威严的男声从回廊处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蟒袍、气质尊贵清冷的年轻男子在长公主的陪同下缓步走来,正是当朝九皇子萧绝!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沈云昭,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探究。“此诗意境深远,词句精妙,上下阕浑然天成,堪称绝唱!沈大小姐才情,令人叹服!”
九皇子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沈云瑶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她剽窃的事情被当众点破,而且是在九皇子面前!她苦心经营的才女名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柳姨娘更是如遭雷击,死死攥着帕子,指甲掐进了掌心也毫无知觉,看向沈云昭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沈云昭不仅知道沈云瑶抄袭,竟然还能当场续出如此惊艳的下阕,甚至引来了九皇子的赞誉!
“不……不是的……”沈云瑶还想挣扎,声音带着哭腔,“这诗……这诗……”
“妹妹还想说什么?”沈云昭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是说姐姐续得不好?还是想说……这诗本就是你所作?若如此,那便请妹妹将全篇再吟诵一遍,也好让九殿下和诸位品鉴品鉴?”
沈云瑶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哪里记得全篇?她只偷了上阕!
园中众人看向沈云瑶的目光,已从最初的惊艳变成了鄙夷和嘲讽。真相,不言而喻。
沈云昭不再看她,对着长公主和九皇子萧绝盈盈一拜:“臣女献丑了。此诗实乃早年闺中拙作,今日见妹妹所吟上阕与臣女旧作意境相通,一时心有所感,才贸然续之。扰了殿下和公主雅兴,还请恕罪。”
她姿态谦逊,落落大方,与沈云瑶的狼狈不堪形成鲜明对比。
长公主眼中满是赞许:“何罪之有?沈大小姐才思敏捷,性情率真,本宫很是喜欢。今日诗魁,非你莫属!”她直接定了调子。
九皇子萧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沈云昭身上,带着深意:“沈大小姐过谦了。此等佳作,岂是‘拙作’?本王今日,倒是见识了真正的‘才名’。”他特意加重了“才名”二字,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面无人色的沈云瑶。
诗会继续进行,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不在诗上。沈云昭成了绝对的中心,各家夫人小姐纷纷上前攀谈结交,言语间满是恭维与好奇。而沈云瑶和柳姨娘,则被彻底冷落在角落,如同背景板,承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异样目光。
柳姨娘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女儿,看着远处光芒四射的沈云昭,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精心为女儿铺就的青云路,竟被沈云昭当众踩得粉碎!这奇耻大辱,她记下了!
回府的马车上,沈云昭闭目养神。碧玉难掩兴奋:“小姐,您今天真是太厉害了!二小姐那脸,白得跟鬼似的!看她以后还怎么装才女!”
沈云昭唇角微弯。今日打脸,痛快是痛快,但也彻底撕破了脸皮。柳姨娘母女,怕是恨毒了她。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与其让她们在暗处使阴招,不如逼她们在明处跳出来!诗会扬名,不仅是为了正名,更是为了引蛇出洞。
她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繁华的街市,眼神深邃。产业上的暗雷,柳姨娘的反扑,还有那位心思难测的九皇子……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今日之后,“沈云昭”这个名字,将不再是定国公府那个默默无闻的嫡女。这第一步声望,她已牢牢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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