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阿文推了推眼镜,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眼神已经变得极其警惕,“按照‘宴席’的规矩,您早已‘离席’,不该再插手‘餐桌’上的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易老头走到陈怒身边,看了一眼他凄惨的伤势,摇了摇头,“老头子我本来是不想管的。但你们两个,打扰到我看戏的雅兴了。”
“看戏?”阿武握紧了拳头,骨节咔吧作响,“老东西,你别以为我们真的怕你!你已经十几年没有‘进食’了,你的‘规则’,还剩下几分威力?”
“哦?那你要不要试试看?”易老头浑浊的眼睛,瞥了阿武一眼。
仅仅是一眼。
阿武忽然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眼皮,重若千斤,只想立刻躺在地上,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这是……‘懒惰’规则!”阿武心中大骇,他猛地咬破舌尖,用剧痛强行刺激自己的神经,才勉强摆脱了那股恐怖的睡意。但他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仅仅一个眼神,就差点让他当场“睡着”。这个老家伙,比传闻中还要可怕!
“怎么样,还要试试吗?”易老头笑呵呵地问。
阿文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知道,今天,他们不可能当着易春秋的面,带走这个叫陈怒的“野食客”了。
“易老先生,您确定,要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打破您十几年的中立,重新入局吗?”阿文沉声问道,“您应该知道,白先生最讨厌的,就是不守规矩的人。”
“少拿那个小白脸来压我。”易老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老头子我当年在‘餐桌’上胡吃海塞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穿开裆裤呢。回去告诉他,这个小家伙,我保了。想动他,可以,先问问我手里这副‘懒骨头’答不答应。”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那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多米诺骨牌。
阿文深深地看了易老头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个气息奄奄、却依旧用一双狼崽子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陈怒,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我们走。”
阿文对着一脸不甘的阿武,说出了命令。
“可是……”
“走!”阿文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武恶狠狠地瞪了陈怒和易老头一眼,最终还是跟着阿文,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他们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直到那两股冰冷的气息彻底消失,易老头才松了口气,原本稍微挺直的腰板,又塌了下去,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而陈怒,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陈怒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和淡淡的霉味。
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极其简陋的房间里。这地方,他认得,是河尾巷麻将馆的二楼,一个从未对外开放的杂物间。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惊奇地发现,那只被阿武打断的右臂,竟然已经被接上了夹板,固定得很好。身上其他的伤口,也都敷上了一层黑乎乎的、带着清凉感的药膏。
“醒了?”
易老头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黑不见底的药汤。
“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陈怒的声音,沙哑干涩,“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哼,别谢我。”易老头将药汤递给他,“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可造之材,纯粹是看那两只狗腿子不顺眼,也顺便给那个小白脸添添堵。”
陈怒没有说话,只是接过药汤,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药汤苦涩无比,但入腹之后,却化作一股暖流,滋润着他几近枯竭的身体。
“前辈,您说的‘懒惰’规则,到底是什么?”陈怒忍不住问道。
他太渴望了解这个世界了。力量的“规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情报。
易老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小子,你知道,饕餮为什么会被称为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吗?”
陈怒摇了摇头。
易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了他那口标志性的大黄牙。
“因为饕餮,代表着最纯粹的、永不满足的‘欲望’。”
“而欲望,本身是没有属性的。它就像一锅最原始的汤。你往里面加什么料,它就会变成什么味道。”
“你之前,加的都是‘愤怒’、‘恐惧’这种大路货,味道重,见效快,但没什么营养。”
“而那些真正的‘食客’,他们会精挑细选,将自己的欲望,和某一种最契合自己的‘规则’绑定,然后用一辈子去‘熬制’这锅汤。比如阿武的‘破坏’,阿文的‘掌控’,以及老头子我的……”
他指了指自己,懒洋洋地说:“……‘懒惰’。”
“我的规则,可以强制剥夺一个目标的‘动机’,让他从精神到肉体,都陷入绝对的‘懒惰’状态。你说,一个连呼吸都觉得累的人,还怎么跟你打?”
陈怒听得目瞪口呆,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能力!
“那……我呢?”陈怒急切地问,“我该怎么找到自己的‘规则’?”
易老头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和一丝……期待。
“你的‘规则’?呵呵,你这个‘野食客’,可跟我们这些按部就班的家伙不一样。”
“你那身‘癌变’的力量,注定了你不用,也不能只熬一锅汤。”
“因为你,小子……”易老头凑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一张会移动的、永不满足的、可以吞下整场‘宴席’的……餐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