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暮色温柔地包裹着赤莲阁,飞檐上流光溢彩的琉璃瓦,贪婪地汲取着天际最后一抹暖橘色的余晖。

谢棠步履从容地踏入阁内,身边跟着那位已敛去所有异样、化作清冷俊秀青衣少年的朔雪。

二楼雕花栏杆旁,红绡依旧慵懒地倚靠着,指间缠绕的银蛇链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灵石。

她眼波流转,金瞳在谢棠和朔雪身上饶有兴致地打了个转,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光芒。

“哦?这么快就回来交付任务了?”红绡懒洋洋地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托红绡姐姐的福,运气不错,侥幸完成了。”

谢棠微笑着上前,将一个雕工精美的珠匣轻轻放在中央的黑檀木案几上。

匣盖开启的瞬间,柔和纯净的珠光倾泻而出,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枚品相上佳的星魄珠。

红绡腕间的银蛇链似乎被这珠光吸引,昂起小巧的蛇首,作势要探向珠匣,仿佛想确认什么。

然而,当蛇首接近谢棠手腕附近时,链身突然微微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最终只是无声地滑落回红绡光滑的手腕,盘绕起来。

红绡不动声色地用蔻丹染红的指甲轻轻拨弄了一下显得异常安静的银蛇,脸上依旧是那副风情万种的慵懒笑意:“沉珠渊一行,看来收获不笑。小姑娘的气运,当真是令人羡慕呢。”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谢棠周身流转的、宛如实质般晶莹剔透的水灵之气上停留了一瞬,金瞳深处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惊诧:

「这丫头!短短三日不见,她周身的水灵之气竟已凝练纯粹如琉璃,浑圆无瑕,流转间毫无滞涩……三日!仅仅三日!竟从区区练气五层直逼练气大圆满之境?!这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这念头如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开,但她面上却迅速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慵懒模样。

与此同时,谢棠眼前的系统光幕悄然浮现:

【任务交付:采集星魄珠×20】

【获得灵石×80,水灵碎片×5】

【当前境界:练气大圆满(99.7%)】

待谢棠和朔雪的身影彻底融入阁外街市的喧嚣,消失在拐角处,二楼雅间内,那片被巨大屏风隔开的、光线难以透入的浓稠阴影里,才无声无息地转出一道身影。

来人一袭玄色长衫,衣料仿佛能吸纳周围所有光线,垂坠无纹,更衬得他身形孤峭挺拔,如同悬崖边沉默的孤松。

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纹饰、光洁冰冷的青铜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整个人沉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千年寒潭,他的出现,让原本就静谧的空间,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充斥着无形的压力。

红绡并未回头,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出现。

指间那只细长的玉质烟斗灵巧地转了个圈,斗钵内的火星明明灭灭,袅袅青烟在她妖异的金瞳前缭绕不散。

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却又刻意掺入了几分清晰的探究之意:“主上,方才那姑娘,您也瞧见了?短短数日,修为竟从初入练气之境,一路飙升直逼大圆满,这等进境速度……啧,纵是属下当年所见过的那些所谓天之骄子、宗门圣种,怕也要逊色不止三分。”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让烟斗轻轻磕在紫檀木的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嗒”声,才继续道:“更难得的是——”

她的金瞳微微眯起,透出精光,“银蛇链方才示警,并非针对她,而是……被阻隔了。她体内流转的水灵之力,精纯异常,圆融无碍,毫无杂质,分明是正统《沧浪引》的路数,根基打得异常牢固,绝非速成之象。而且……”

红绡的尾音拖长,带着一丝玩味与肯定,“她似乎……拥有某种净化秽晶的能力,虽然目前看来,或许只能处理些最低阶的残渣碎片。至于她身边那个少年郎么……”

她目光转向谢棠二人消失的方向,语气带上了一丝审视。

“气息颇为古怪,那伪装术倒也算高明,寻常元婴也未必能看穿。可惜,瞒不过银蛇对本源气息的灵觉感应。”

青铜面具缓缓转向谢棠离去的方向,面具后传来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冰封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沧浪引》?”

那声音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室内回荡了片刻,才又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冷嘲。

“琉璃宗沈昭那小子的独门心法……呵,倒真是多年未曾听闻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推演,“看来这姑娘与他渊源不浅。要么,是得了那天水灵根的真传衣钵;要么……便是她身具某种更为奇诡罕见的水属天赋,才能引动如此精纯、近乎本源的水灵之力。”

话题转向朔雪,语气变得淡漠,“至于那少年……不过是多重枷锁束缚下的困兽,气息驳杂混乱,根基虚浮,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足为虑。”

红绡红唇微勾,试探着向前轻盈地迈了一小步,烟斗中逸出的烟雾在她葱白的指尖缠绵缭绕:“此女心性玲珑剔透,潜力更是深不可测。主上可要……亲自见上一面?或许,是个值得雕琢的棋子。”

“不必。”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俯瞰尘世的漠然。

“活得久了,所谓的惊才绝艳之辈,与那过眼云烟、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有何异?”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一种看透时光的沧桑与冷酷,“耀眼如流星划破长空者,最终半途夭折、化作枯骨者,却如恒河沙数,数不胜数。她能引动一丝水灵本源,能净化些许秽晶残渣又如何?不过是让她在这练气期的泥潭里,挣扎得稍微快些罢了。终究……尚未脱离蝼蚁之列。”

他微微侧首,青铜面具孔洞后投来的视线如有实质,穿透缭绕的烟雾,精准地落在红绡身上:“真正的价值,要等她能扛过天道雷劫的洗礼,能在这条由无尽白骨铺就的路上,走得足够远、站得足够高时,才配得上‘衡量’二字。”

“现在……”

那漠然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倦怠,“不过是一粒尚未破土、不知能否发芽的种子。”

他身形未动,玄色的衣袍却无风自动,仿佛融入了身后的阴影。

“你看着办便是。若她有本事,有气运,能从你手里换到更多的东西,那也是她的缘法,她的造化。不必刻意,亦不必阻拦。”

话音落下,他玄色的身影如同被四周浓稠的阴影本身悄然吞噬,没有带起一丝微风,没有荡开半点涟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屏风之后那片深沉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