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8
我醒来时，魂魄漂浮半空，身体在棺材里，像是睡着了。
周复初在府里给我设了灵堂，四周白惨惨的一片。
他像丢了魂魄，伏在棺材上，盯着我的脸，喃喃自语。
「婉容，你不要睡了，醒醒好不好？」
陆月茹来劝他：「周郎，江婉容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她说着，脸上闪过羞涩：「再过几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日......」
周复初动了动眼珠，阴沉道：「婉容尸骨未寒，现在说这些合适吗？」
「喜帖早已发出！难不成你真的要为她守丧一年吗？」
见周复初默认，陆月茹恨恨地跺脚：「她就是看不得你娶我，才赶在大婚前自杀！」
「你难道忘了她给你生了一个贱种吗？」
周复初周身冒出寒气，抬手甩了她一耳光：「闭嘴！」
「婉容是我的妻，南南是我的女儿！」
「你没有资格对他们评头论足！」
陆月茹怔住，捂着脸哭诉：「你怎么能打我？」
「若再让我听见你议论她们母女，我不仅打你，我还要杀了你。」
周复初声音平静，眼神却满是杀气。
陆月茹被惊得连连后退。
周复初不再理会她，默默跪坐回我的身旁，像一尊雕像。
我无心看他们的闹剧，只想找到南南，却发现无法离开大门半步。
没想到我连死后也没能得到自由。
身后传来一声恐怖的尖叫。
「啊——闹鬼了！」
9
下人脸色发白，想跑却腿软地跪在地上。
我飘过去：「你看得见我？」
他当即吓得咚咚磕头：「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
四周逐渐围满了人，连周复初也来了。
下人磕得头破血流，嘴里还在求饶：「夫人，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未出生的孩子啊！」
「是陆月茹逼我的，她说不照做就派人打死我！」
周复初像挨了一记闷棍，声音宛若受伤的猛兽，撕心裂肺。
「陆月茹，你做了什么？」
陆月茹闻言声泪俱下，迫切道：「周郎，你不要信他！」
「他觊觎我的美色，见我不从才反口污蔑我！」
下人慌了：「将军，我可不敢要这种蛇蝎美人！」
「方子上的红药就是她让我加的！」
周复初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目眦欲裂：「原来是你搞的鬼。」
说罢，他杀心四起，揪着陆月茹的头发拖到面前，一连扇了好几个耳光。
陆月茹脸颊又红又肿，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我飘到她面前，静静地注视她，声若滴血：「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她与我四目相对，瞳孔骤然紧缩，从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尖叫。
「啊——江婉容！」
周复初沉下目光，扣着她的喉咙掐断了尖叫，喉咙里挤出冷冷的话语。
「你有什么资格提婉容？是你离间我和婉容的感情，害死了我的孩子！」
陆月茹脸憋得通红，语无伦次道：「江婉容，是我错了！求你放过我。」
「周郎，我是你的妻，你不能杀我！」
周复初将她拎到面前：「尚未过门，不能称作妻。婚事随时可以取消。」
陆月茹身子发着抖，强颜欢笑道：「可是喜帖都——」
周复初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没关系，我会另告天下。」
他像扔垃圾般丢下陆月茹：「女奴谋害主人子嗣，按律该杀。」
「但我不想那么便宜你。」
「来人，割了她的舌头，扒了她的衣服，游街示众！」
陆月茹的哀求变成了咆哮和诅咒：「周复初，你不得好死！」
「你害死了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你逼死了她！」
「她会找你索命的！」
还在磕头的下人猛然停下，神神叨叨道：「对对对，夫人你应该找将军。」
「说到底，是他的错，是他害死了你。」
周复初怒道：「别再装神弄鬼了。」
下人已然有些疯魔，说话颠三倒四：「那真的是夫人。」
「她穿着绿色的裙子......绣着荷花呢！绿裙子，没见过的绿裙子！」
那身衣裙是周复初在边疆给我买的。
不是棺材里的一身寿衣，而是我被掳走前的衣裙。
周复初的脸颊肌肉微微跳动，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我，眼角涌出压抑不住的热泪。
「婉容，真的是你吗？」
「你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你是回来找我复仇了吗？」
他哽咽着，在虚空中徒劳地捕捉我的身影：「你出来啊！求你见我一面啊！」
我垂下眼帘，轻飘飘地转身。
「将军，夫人走了。」
下人颤巍巍说道，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
磕头声再次响起。
「谢夫人不杀之恩！」
10
府里闹鬼的传言日上尘嚣。
除了周复初，几乎所有的人都声称见过我，议论纷纷。
「夫人是自缢而亡，含恨而死，必定是怨气很重！」
「陆月茹害死了夫人的孩子，被夫人显灵吓傻了。听说出了将军府就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周复初再也坐不住，连夜寻来一位大师。
不是为了捉鬼，而是为了见我。
从那天起，每天夜里都有鲜血滴答落下，浸润我的灵位。
周复初胸口淌着血，全然不觉痛般，手指抚摸着我的棺材，痴痴地笑了。
「婉容，用心头血供奉灵位七日，便可见你一面。」
「今日便是第七日了。」
半夜，周复初从梦中惊醒：「婉容，南南，别走！」
他猛地睁开眼，望着空空的双手，表情茫茫然，眼眶红了。
「婉容，我梦到你和南南了。」
「你们手牵着手，笑得很开心，可是我一走近，你们就消失了。」
他泪流满面地半空喊道：「婉容，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周复初摇摇晃晃地下了床，来到棺木旁，呆呆望着。
许久，他充满懊悔和责备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我怎么会忘记了南南！」
「原来是你想南南了。」
周复初找到下人，问来了南南的下落，骑着马飞奔去乱葬岗。
当时埋葬南南的下人好心给她立了一个小小的墓碑。
那里立着薄薄的木片，歪歪扭扭写着「南南」。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也随之而动。
周复初下了马，开始寻找南南的埋身之处。
天即将蒙蒙亮。
周复初在一棵大树下跪下。
南南变成了小小的坟包，可怜的连全名都没有。
我心中一酸，四处呼唤南南，却没有回应。
周复初拨开一层层的积雪，徒手撬开坚硬的泥土。
地上逐渐洒落几滴鲜红。
周复初双眼紧盯手下的泥土，低低道：「南南别怕，阿爹来了。」
终于，他停了下来，木然不动，两眼死死盯着那处。
他似乎变成了一块石头。
泥土中躺着被草席包裹的南南。
草席一端已经烂透了，露在她的一只脚，伶仃地垂落。
「南南！」
我双目含泪，想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却徒劳无功。
周复初像被寒风刺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恍然惊醒般，像是感受到了我的存在，激动地四处张望。
「婉容，是你吗？」
「你在我身边，对不对？」
11
周复初将南南放置在了我的身边，就像她小时候喜欢睡在我身旁一样。
他找来高僧超度南南，却被告知亡灵不躲起来了。
「她怕，所以她躲起来了。」
「那婉容呢？」
高僧淡淡道：「她恨，所以她不愿离去。」
周复初的脸色很难看，像是努力克制某种巨大的痛苦。
他没有忍住，跪下的瞬间哭得像一个小孩，喉咙里漏出破碎的声音。
「婉容，南南，我错了。」
可无论他如何下跪磕头认错，我都心无波澜。
我只想找到南南。
高僧见他可怜：「如果你诚心乞求亡灵原谅，还有一个办法。」
那天起，周复初命人用金针蘸朱砂，在他背上刺下「往生咒」。
血肉永不结痂。
他无法躺下睡觉，只能趴着，背上的衣服常常被血液渗透。
周复初继续用心头血供奉我，脸色逐渐苍白憔悴，声音越发虚弱。
「婉容，南南，求你们见我一面。」
他步履轻浮，双膝一软，摔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我以为他晕过去了，过了会，听见他浓重的哭腔。
「南南，地上怎么那么冷啊？」
「你死的时候是不是恨死阿爹了？」
我恨声道：「你没有资格当南南的爹！」
周复初的眼珠一动，紧紧盯着半空，自嘲一笑。
「婉容，你如果听到，肯定会骂我没有资格当南南的爹。」
他蜷缩身子，像一条被人抛弃，无家可归的狗。
周复初很久没有再梦到我了。
他再次去找大师。
大师在一捧又一捧的元宝面前，思考良久，掏出了一个小药瓶。
「此物可以让你见到已故之人，但有毒，用量要谨慎。」
「吃多了，是会死人的。」
周复初笑着答应。
对方一走，他毫不犹豫拧开药瓶，全数倒在嘴里。
慢慢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迷幻的神色，双眼瞳孔发散，说话颠三倒四。
「婉容，我喜欢你，我回来娶你了。」
「婉容，我们今日成亲了，从今以后我会对你更加珍惜。」
「婉容，我们要个孩子吧。女孩肯定像你，聪明美丽，让京城无数公子折腰......」
忽然，周复初像陷入某种癫狂，又哭又笑。
「我亲手害死了我的女儿，我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我该死！」
我静静地立在自己棺木旁，仍在四处搜寻南南的身影。
她肯定在附近。
周复初陡然看向我，向我走来，仿佛看到了我。
可他却是低头抚摸着我的脸：「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到的，我要帮你找到南南。」
他沉默良久，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妙计，笑盈盈地拿起蜡烛。
白布迅速燃烧，顷刻间火光照亮了灵堂。
外面是下人四处奔走的呼救声。
周复初纹丝不动，有血液从他的眼睛、鼻子和耳朵流出，显得他的笑容十分诡异可怕。
「南南怕我。如果我死了，她就不怕了吧？」
「南南，出来吧，回到你阿娘的身边。」
「婉容，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突然，我听到一丝响动，像是南南在喊我。
我循声找去。
南南躲在一处黑暗角落，见到我便扑了上来。
「阿娘，坏人要死了。你不要怕，我也不怕了！」
整个灵堂燃起熊熊大火。
周复初置身火海，定定地看着我们，眼里迸发出惊喜和激动。
「婉容，南南，我看到你们了！大师没有骗我，我看到你们了！」
「你们也回头看看我啊！」
他追过来，却被什么绊倒。
一根梁木坠落，重重地砸在他身上。
他嘶吼着，声音被大火淹没，变得微弱而凄凉。
「求你们再看我一眼」
我抱起南南，头也不回地离开。
将军府走水的第二日，将军死在火海中。
他成了一个雕塑，手始终伸向天空，像在奋力地挽留谁。：「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到的，我要帮你找到南南。」
他沉默良久，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妙计，笑盈盈地拿起蜡烛。
火焰舔舐燃烧，顷刻间火光照亮了灵堂。
外面是下人四处奔走的呼救声。
周复初纹丝不动，有血液从他的眼睛、鼻子和耳朵流出，显得他的笑容十分诡异可怕。
「南南怕我。如果我死了，她就不怕了吧？」
「南南，出来吧，回到你阿娘的身边。」
「婉容，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突然，我听到一丝响动，像是南南在喊我。
我循声找去。
南南躲在一处黑暗角落，见到我便扑了上来。
「阿娘，坏人要死了。你不要怕，我也不怕了！」
整个灵堂燃起熊熊大火。
周复初置身火海，定定地看着我们，眼里迸发出惊喜和激动。
「婉容，南南，我看到你们了！大师没有骗我，我看到你们了！」
「你们也回头看看我啊！」
他追过来，却被什么绊倒。
一根梁木坠落，重重地砸在他身上。
他嘶吼着，声音被大火淹没，变得微弱而凄凉。
「求你们再看我一眼」
我抱起南南，头也不回地离开。
将军府走水的第二日，将军死在火海中。
他成了一个雕塑，手始终伸向天空，像在奋力地挽留谁。一个雕塑，手始终伸向天空，像在奋力地挽留谁。：「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到的，我要帮你找到南南。」
他沉默良久，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妙计，笑盈盈地拿起蜡烛。
火焰舔舐燃烧，顷刻间火光照亮了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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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听到一丝响动，像是南南在喊我。
我循声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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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灵堂燃起熊熊大火。
周复初置身火海，定定地看着我们，眼里迸发出惊喜和激动。
「婉容，南南，我看到你们了！大师没有骗我，我看到你们了！」
「你们也回头看看我啊！」
他追过来，却被什么绊倒。
一根梁木坠落，重重地砸在他身上。
他嘶吼着，声音被大火淹没，变得微弱而凄凉。
「求你们再看我一眼」
我抱起南南，头也不回地离开。
将军府走水的第二日，将军死在火海中。
他成了一个雕塑，手始终伸向天空，像在奋力地挽留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