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冷战,并不是从某一刻开始的。
也许是从那天深夜的沉默开始,也许更早。
只是这一次,孟南栀没有再主动去缓和。
过去的她,总是太过敏感,和梁铮之间的哪里不对劲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然后用尽全力去修补、去讨好、去迎合。
可现在,她累了。
她开始试着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去翻一直感兴趣却没空去看的心理学书、在阳台种两盆香草...甚至会在每晚睡前写一小段日记,字迹娟秀,却密密麻麻。
她不再关心梁铮的行程,不再始终提醒自己要记得关心他胃病犯的时候有没有吃药,下雨天有没有带伞、为了项目连轴转的时候有没有熬夜。
试着放下后,孟南栀发现,其实自己过去自以为关心的那些提醒,好像失去了,也不会对梁铮有什么影响,药保姆会备,伞助理会给,至于有没有熬夜,似乎也有了更合适的人去关心。
过去孟南栀总是第一个站在玄关等梁铮回家,现在不再了。
佣人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几次在厨房低声议论:
“太太最近是不是跟先生吵架了?”
“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啊,过去先生晚回来,太太都会一直等着。”
“现在——。”
他们抬头看向外面餐桌上,梁铮还没回来,却已经再泰然自若吃着饭的孟南栀,没有再说话。
只是梁铮似乎没有太在意。
或者说,他注意到了,却觉得不重要。
他仍旧每日早出晚归,生活秩序井井有条,像往常一样。
孟南栀对此的理解是,他从来都擅长忽视那些“不方便解释的情绪”。
这天晚上,梁铮回来的很晚。
孟南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披着毛毯,看着电视里一档旅行综艺。
画面里是一队旅人站在戈壁滩上看日落,晚霞映得人影橘黄,身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佣人们礼貌有序的朝梁铮问着好,孟南栀没有抬头,直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梁铮进门的那一瞬,她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是香水味。
浓烈的、张扬的、带着侵略性的玫瑰香调,不属于孟南栀。
她从不喷这种香。
但她知道——许如伊喜欢。
那一瞬间,孟南栀突然意识到她与许如伊之间最大的不同:一个克制,一个张扬。
一个把情绪藏进心底,一个写在脸上。
一个什么都不说,一个什么都要。
像梁铮这样的人,到底会被哪种人打动,其实好像一目了然。
“今天公司那边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梁铮忽然开口,“临时加了个班,回来得晚了些。”
“哦。”孟南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语气平平,眼睛甚至没从电视上移开。
梁铮站在原地,又问:“前两天让人送的那些衣服和包,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
然后,便没有下文。
佣人早已识趣散去,客厅里陷入一种奇怪的寂静。
仿佛他不说话,她便不会再开口。
这一点都不像孟南栀。
梁铮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解释什么,可对上孟南栀淡漠的眼神,又突然觉得无从说起。
他突然觉得有些别扭,或者说,是不习惯。
不主动,不热络,不黏人。
就像一杯彻底凉透的水,摆在那里,看着透明,实则也无味。
可孟南栀此刻却无比清醒。
因为她发现,原来只要自己不去主动找话题,他们之间竟然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她和梁铮,结婚至今,居然连一个共同喜欢的电影、一本书、甚至一首歌都没有。
她看着电视里那队旅人历经艰辛,终于抵达敦煌,一路风沙,车轮掀起的尘土几乎遮天蔽日。画面切到鸣沙山下,大家席地而坐,吹着风,一起看着沙丘在落日中金光闪闪。
孟南栀看得出神,眼神却慢慢变得明亮。
如果不再被困在这一方宅子、不再把所有时间和情绪耗在一段沉默无言的婚姻上…那外面的世界,会不会,其实更辽阔?
她想起今天无意间在手机上看到的一家旅行社广告。
环游西北。
从西安到青海,再一路向西,穿过敦煌、张掖、大柴旦——地图上的每一站,她都从没去过,也从未想过。
可现在,她突然很想去。
想离开,去一个和她过去二十几年毫不相关的地方。
她想知道,在离开梁铮之后,那个叫“孟南栀”的人,到底还剩下什么,又可以成为什么。
这一晚,她第一次对“离开”产生了真正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