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当第100位太医断定我终生不能再生育时,一向温柔体贴的公主将宫殿打砸了大半后拂袖离去。
我追她追到了宫外别院,却看见她抱着我的死对头吻的难舍难分。
“枫眠,只要你能让我诞下麟儿,你就是公主府的驸马。”
我站在门口,只觉得如坠冰窟。
沉默着回到东宫,将我和她这几年的信笺全部扔进火盆。
扔到最后一封的时候,我心中的怨愤突然爆发,提笔写下无尽的悔意,
“夏姝,我后悔娶你了!”
这时候,信笺上的字迹缓缓浮出:“你是谁?为什么后悔娶我?”
1.
信笺上的簪花小楷带了一丝稚气,浮现缓慢。
看着熟悉的字迹,我压下心头的恐慌,继续提笔写道。
“我是贺砚辞,因为你背叛了誓言,你不爱我!”
我颤抖着抓住信笺,仔细看着上面接连浮现的字迹。
“我一定不会背叛我的誓言!”
“你不是砚辞,他不会怀疑我!”
我轻轻抚上未干的墨迹,心脏发酸。
这样熟悉又稚嫩的字迹,只属于十八岁的夏姝。
所以,信笺的那头,是还爱着贺砚辞的夏姝。
接下来的质问飞快在信笺上浮现。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挑拨我和砚辞!”
我深呼吸一口气,提起笔写下,“我是七年后的贺砚辞。”
“夏姝,七年后的你背叛了我,所以你我在十八岁那年也不要再成亲。”
信笺没再浮现字迹。
良久之后,颤颤巍巍的字迹落在信笺上:“我不相信!”
透过字迹,我窥见了属于十八岁夏姝的愤怒又茫然的情绪。
她坚定又无畏地否认着未来的自己。
那时候的我们情投意合,共历生死,自然不肯相信这世间除了阴阳两隔还有其它令我们分别的方式。
可二十五岁的夏姝,早就残忍决绝地弃我而去。
我正想回复,夏姝却突然破门而入。
信笺被吹进来的风带到地上,我弯腰捡起随手夹在书中。
二十五岁的夏姝冲进寝殿翻箱倒柜。
从前她每次回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我怀中,边缠绕我的发丝边温声细语说着她对我的思念。
我每次都会被撩拨的红了脸,但她总会亲昵地蹭我的脸颊,然后将我抱得更紧。
可如今,她连余光都懒得看向我。
夏姝自顾自找了许久,又传来宫人询问,所有人都不能给她答案的时候,她才不耐烦地看向我。
“父皇御赐的金印呢?”
“枫眠让我怀了孩子,这个金印应该给他和孩子才对。”
我垂着眸,心脏仿佛被一直无形的大手抓住,疼到无法呼吸。
这枚金印,是皇帝御赐,准备留给我们的孩子的。
当时,一众大臣都不赞同:“殿下,驸马无法有后,这枚金印,由驸马保管并不妥当!”
曾经为救夏姝,我为她挡了一剑,伤到了根本,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无法生育。
可因为夏姝的缘故,从来都没人敢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说,没想到在我们成亲之日却被人点破。
婚仪的氛围瞬间凝滞。
夏姝沉着脸,命人打了那位大臣三十大板,旋即牵着我的手郑重宣布:
“我的驸马,轮不到任何人置喙,哪怕他不能生育,这枚金印也只配由他保管!”
那一刻,我因着她这句话心里熨帖了好久。
成亲七年,我一直将这枚金印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可如今,夏姝却要将这枚金印赠予他人了。
我摘下腰间的荷包,将金印取出。
夏姝一把夺过,眼底尽是笑意。
“有了这枚金印,便再也没人敢轻视枫眠了。”
话落,她才看着我无所谓地开口:“这金印本来就是父皇给长孙留的,你无法有后,这枚金印你拿着也没什么用。”
“我先去别院了,晚上再回来陪你。”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位置是我的,可她的心早就给了程枫眠。
沉默了一会,我才再次拿出信笺。
信笺上多了一行带有怨念的字。
“为了等你的回复,我忘记了给砚辞去买限量款的玉扳指了!”
2.
我下意识看向匣子,猛地起身冲过去。
原本被精心保存的玉扳指,消失了。
我抓着信笺的手不断颤抖,所以,过去的夏姝真的可以改变未来!
没等我缓过劲来,信笺上的字迹再次浮现。
“如果你真的是贺砚辞,那你告诉我,那枚玉扳指戴在了谁手上?”
我的脑海瞬间浮现了一段从未有过的记忆。
程枫眠戴着那枚玉扳指在我面前招摇过市。
我毫不犹豫落笔:“那枚玉扳指被程枫眠买走了。”
信笺安静下去。
我等了许久,夏姝都没有回复,只好再次提笔,一笔一划写下。
“夏姝,请你去陛下面前退掉我们的婚约。”
“为什么?如果你是贺砚辞,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看着她略带颤抖的字迹,只觉得可笑。
“你的爱更是朝令夕改!七年后,你怀上了程枫眠的孩子!!!”
每落下一笔,怨恨就会涌出来一分。
原本的七年前,夏姝买下那枚玉扳指,程枫眠以为这是送他的生辰礼。
伸手讨要却被夏姝无情拒绝,她说这样独一无二的扳指只能戴在我的手上。
我被她毫不掩饰的话语羞得脸颊发烫。
可第二天秋猎场上,恼羞成怒的程枫眠雇了十个刺客。
乱箭无眼,为了救她,我身中数箭。
她发了疯一般冲到太医面前,威逼利诱,一定要太医治好我。
可性命保住了,我却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利。
夏姝又悔又恨,抱着我发下毒誓,以后会疼我护我,一生一世对我好,不然就不得好死。
那时候的我们都没有想到,七年后,她竟然会爱上了伤害我的凶手,甚至还和他有了孩子。
想起这些,我呼吸不稳,决绝落笔。
“夏姝,我求你,离开我!”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插足我以后的人生!”
直到暮色四合,我都没有等来夏姝的回复。
困意渐渐袭来,我不可抵抗的坠入梦中。
出现在她眼中的,就是我被刺客当成猎物驱赶,而程枫眠则站在不远处,目光残忍的下达命令。
3
“放箭!”
“住手!”
夏姝目眦欲裂,她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我身前,用身体挡下了破空而来的箭矢。
跟随她而来的侍卫看到这一幕也发了疯,用最快的速度将刺客压倒在地。
夏姝忍着痛意,生生拔出了箭矢,让侍卫把箭刺进了刺客的身体里。
一下,两下,直到刺客鲜血淋漓,没了声息。
夏姝踉跄着倒在我怀中,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她望向我,露出一个坚定又充满爱慕的眼神:“砚辞,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一定会!”
“不需要!”
“夏姝,我只想你离我离得远远的!”
我伸手猛地推开她,惊叫着醒来。
我愣愣地盯着面前不断摇曳的火光,不自觉泪流满面。
梦境中鲜血淋漓的场面太过真实,我一时分不清是记忆还是梦。
无意识蜷缩起来,我的动作忽然僵住。
小腹上折磨了我多年的疼痛,不见了。
我连忙扯开衣服,原本被箭矢穿过的小腹没有一丝疤痕,光滑如初。
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怀中的信笺忽然飘落。
歪歪扭扭失去笔力的字迹逐渐浮现:“砚辞,我及时赶到你身边了。”
一瞬间,百般思绪翻涌。
良久之后,我还是下定决心提笔:“这本来就是你欠我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喜欢。
我又怎么会被程枫眠嫉妒,导致我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信笺上有墨迹滴落。
许久之后才浮现一行字。
“砚辞,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是爱你的?”
看着这行字,我心里止不住的泛酸。
我从不怀疑十八岁夏姝的爱。
可我也没有怀疑过二十五岁夏姝的不爱。
“夏姝,离开我身边。”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离开我身边,不要让你的爱成为未来伤害我的利剑。”
她爱我时,整个世界都会夸赞我们郎才女貌,情深似海。
她不爱我时,那些字字句句化成利刃的嘲讽轻而易举刺破我的盔甲,让我痛苦崩溃,再度跌入深渊。
我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再也不能被挽回了。
“不可能!”
“砚辞,你知不知道,你十二岁病入膏肓时,是我跪在卫神医门前三天三夜才求她救你一命。我每天都......”
我平静写下:“你每天下朝都会来贺府门口,就是想看我会不会出门。”
“为了与我成亲,还向我父亲保证永不会有其他面首男宠,为此还被陛下打了五十板。”
“你怎么知道?”
透过这行字,我似乎看到了夏姝不可置信的眼神。
看见这行字,我自嘲地笑出了声。
“我怎么知道?”
“夏姝,你做这一切都是瞒着我的,可未来的你,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告诉了我,还说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做这些事。”
二十五岁的夏姝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眸中满是悔意。
她说就不应该在我身上费那么多心思,为我折损了颜面,为我挨板子是她生命中最大的不值。
如果她能未卜先知,她一定不会在我十二岁那年为我求医。
就让我死在那一年,断了一切祸根。
胡乱擦掉眼泪,我再次提笔。
“如今我告诉了你未来发生的事情,你尚有反悔的余地。”
“夏姝,从今以后,离我远点吧。”
写完最后一句,我将信笺扔进火中,焚烧殆尽。
和十八岁夏姝的对峙在此刻终结。
我脑海中的记忆没有任何变化。
“驸马爷,殿下和程公子让你送安胎药过去。”
我苦笑一声,去厨房将安胎药倒进碗中递给她。
没想到宫女却退后一步:“殿下让您亲自送去。”
4.
端着安胎药到了东厢房。
夏姝正靠在程枫眠怀中,两个人亲昵地说着什么。
见我走进去,程枫眠的眼中露出一抹挑衅:“驸马爷。”
“这个孩子太过闹腾,殿下非说只有你熬的安胎药才能管用。”
他的手搭在夏姝的小腹上,挑了挑眉。
“公主怀孕这样辛苦的事,想必驸马爷也不能理解,毕竟全天下都知道您与公主成婚七年无所出。”
如果是从前听到这种话,我一定会心情郁闷,和夏姝吵闹。
可现在,我的心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我将安胎药放在桌子上,淡淡开口:“安胎药送到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站住。”
夏姝冷漠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
我回头望向她,视线交错,只能看清她眼底极致的厌恶。
“贺砚辞,我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嫡子。”
“我会去和父皇请旨,以后枫眠就是我的驸马,至于你......”
她上下打量我一眼,轻蔑开口:“就搬到偏殿做个男宠吧。”
“反正你也无法生......”
话还没说完,夏姝捂着脑袋痛呼一声。
许久之后,她才愣怔开口:“无法生育?为什么我会说这样的话?”
我了然地看了她一眼。
十八岁的夏姝替我挡了箭,二十五岁的夏姝自然也有了这段记忆。
但她并没有疑惑许久。
“贺砚辞,你让我七年无所出是事实。”
“以后,这驸马之位,就是枫眠的了。”
我看着她,心中讥讽。
想离开的人,从来都不会只有一个借口。
我点了点头:“可以。”
“我可以将驸马之位让给程枫眠,但我不会留在公主府做男宠。”
“夏姝,我要你写一封和离书,让我离开。”
夏姝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她死死盯着我,开口嘲讽:“贺砚辞,你是想用这种方法刺激我吗?”
“当初我爱你的时候,你怎么都可以,现在我厌你至极,你耍这种小心思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
我扯了扯嘴角:“都是厌恶,又有什么区别?”
“夏姝,这公主府就是座牢笼,我受够了!”
这是我第一次毫不掩饰对公主府,对夏姝的厌恶。
她错愕地瞪大眸子,许久之后才冷笑出声:“好,我答应你。”
话落,她起身冲向书房。
一旁的程枫眠看了这一场闹剧,笑的嚣张得意。
“贺砚辞,和我斗了这么多年,你看看你得到了什么?”
“公主曾经爱你爱到无法自拔,可我还是住进了她心里。”
“你们之间的爱太过浅薄,浅薄到我只用了一些小手段,你就要被赶出去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猛地撞向桌角,桌上的瓷器被扫落。
韩叫声不断冲击着我的耳膜。
听到声音的夏姝慌乱地冲进来,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枫眠!”
程枫眠捂着肚子,故作痛苦:“阿昭,我的肚子......”
“贺砚辞,你为什么要推我!”
他怨恨的声音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暗喜。
夏姝猛地冲到我身前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咬牙切齿:“贺砚辞!你怎么敢!”
“如果我早点看清你的真面目,我就应该让你死在那些刺客的箭下!”
听见这话,我心中一哂。
夏姝,我早就说过,你的爱就是伤害我的利刃。
我真的要不起。
那封写好的和离书飘落进火盆中。
在我晕厥地前一刻,一道身影猛地冲过来推开夏姝。
单薄的身影护住我。
十八岁的夏姝站在我身前,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二十五岁的夏姝。
两个相似的身影跨越时空对峙。
我听见十八岁少女失控的暴怒嘶吼:“夏姝!你怎么敢!?”
第2章 2
5.
二十五岁的夏姝看到这张稚嫩的脸,瞬间怔在原地。
“你是......这是怎么回事?”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无意间踩到了跌倒在地的程枫眠。
可程枫眠失控的叫声也没能唤醒她的理智。
十八岁的夏姝回身紧紧抱住我,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砚辞,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爱你的,她不是我......”
熟悉温热的气息包裹住我。
可我的心脏却再也不会为她跳动了。
二十五岁的夏姝跌坐在地上,呆愣地喃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程枫眠顾不上继续伪装,他扑到夏姝身前,紧张地抓住她的手:“殿下,你怎么了?别怕,我在这里,我在,你别怕!”
他们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是极为般配的一对。
可这样的画面落在十八岁的夏姝眼中,只觉得刺眼。
十八岁的夏姝松开我,满脸怒容地朝着他们走去。
她想将程枫眠扯开,可却只抓了个空。
所以,只有我和二十五岁的夏姝能看见她。
两个夏姝视线交错,隔空对峙。
我听见十八岁的夏姝咆哮不止。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的砚辞!凭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伤害砚辞的罪魁祸首!”
二十五岁的夏姝看向我,视线是止不住的心虚。
她当然知道。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爱上了程枫眠。
我嗤笑一声,对于她们两个的对峙毫无兴趣。
只是将手伸到二十五岁的夏姝面前:“再写一封和离书给我!”
这话一出,两个夏姝的视线全部落在了我身上。
或许是十八岁的夏姝影响了二十五岁的夏姝。
二十五岁的她眼睛里突然浮现了沉寂已久的爱意和迷惘。
“砚辞,为什么......”
我看着她,满眼死寂:“为了给你心爱之人让位。”
“夏姝,我们已经说好了不是吗?”
说完,我转身冲去书房。
二十五岁的夏姝下意识想跟在我身后,可程枫眠呼痛的声音还是牵扯住了她的脚步。
最终跟在我身后的,只有十八岁的夏姝。
她亲眼见到了二十五岁夏姝对我的背叛,如今正满眼愧疚地看着我。
到了书房,我脱力般坐在椅子上,轻声开口:“夏姝,你也亲眼见到了。”
“放过我吧。”
我拿起笔,抽出宣纸。
“你们是同一个人,这和离书由你写也是一样的。”
夏姝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
她捂着被箭矢射中的伤口,楚楚可怜:“砚辞,我很疼。”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不由得软了三分。
这个时候她对我的爱意正浓,我有些犹豫。
可在她的眼神下,我还是走到她面前。
“夏姝,我谢谢你替我扭转了一部分命运。”
“可就算你帮我扭转了这一部分,我和二十五岁夏姝的结局并没有改变不是吗?”
“你亲眼见到了,她爱上了别人,还要改立他人为驸马,那人还是我的仇人。”
夏姝抿唇不语,整个人周身的气氛颓废起来,像一只被人抛弃在雨中的小狗。
“砚辞,可我是爱你的,我一定能改变一切的!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泪如雨下,拉起我的手求我再信她一次。
我决绝地抽回手。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爱。”
“可最后的结果,也没办法改变了。”
“夏姝,七年后的你,已经不爱我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个时间的,算我求你,替她写一封和离书,回到过去的时间里,不要再与我成亲。”
6.
夏姝眼眶泛红,眸中满是哀求。
“砚辞......”
我将纸笔塞进她手中,低声道:“如果你爱我,就不要让我再次经历这些了,好吗?”
这话一出,夏姝整个人都颤抖不已。
无尽的悔恨淹没了她。
可她不知道去怪谁。
她没有做错,我也没有做错。
她也不知道,在时间的长河中,她自己竟然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自己。
夏姝握着笔迟疑了许久许久。
久到我以为她根本不会答应我。
可最后,她还是提笔写下了放妻书。
看着熟悉的字迹再次出现,我的心也瞬间落回肚子里。
只是刚准备伸手接过和离书时,夏姝突然笑了。
她笑的苦涩,看向我的目光却依旧含情。
“砚辞,我回去后会退掉婚约。”
“可我真的想和你成亲,你能不能让我感受一下拥有你一天是什么样的生活?毕竟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颤抖了一下,低声道:“好。”
十八岁的夏姝脸上荡起笑意。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我。
“你能告诉我我们刚成亲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你开心吗?”
我的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个满是红色喜字的夜晚。
那是我至今仍觉得幸福的一天。
“开心,夏姝,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她笑着点头:“那就好,至少我留给你的不只有伤害。”
她拉起我的手,似乎又回到了我们两情相悦那些年。
“那这些年京城的变化一定很大,砚辞,我们去走走吧,我记得你喜欢吃荟萃楼的烤鸭和烧鱼,我们去吃好不好?”
“好。”
这一整天,我都和十八岁的夏姝在一起。
心中的爱意早就消失,可如今却少了几分恨意。
我恨的是现在的夏姝。
十八岁的夏姝,却是真真切切爱着我的。
直到暮色四合,我们才回了公主府。
本以为这一天就会这么过去。
可二十五岁的夏姝却满脸阴沉地站在我们面前。
“贺砚辞,你是我的驸马!”
她看着十八岁的夏姝,眼底满是防备。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一样。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只觉得好笑。
“夏姝,我已经不是你的驸马了。”
我拿出十八岁夏姝写的和离书,如沐春风:“如今,你可以和程枫眠在一起,可以让他的孩子成为你的嫡子。”
“从今以后,关于你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十八岁的贺砚辞甘愿为十八岁的夏姝在这深宫里沉沦。
可十八岁的夏姝却给了二十五岁贺砚辞自由。
从今以后,贺砚辞只是贺砚辞。
二十五岁的夏姝眼底百般情绪交织。
后悔,痛苦,伤心,懊恼。
最后全部化为怒气。
她猛地冲到十八岁的夏姝面前,厉声质问:“你凭什么给她写和离书!你不是最爱她吗?你怎么能放她走!”
十八岁的夏姝嗤笑一声:“因为你不爱她了。”
“你是未来的我,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变心。”
“夏姝,你会彻底失去贺砚辞。”
一句话,让二十五岁的夏姝目眦欲裂。
她想说什么,可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瞬。
十八岁的夏姝走到我面前,一个清浅的吻落在我唇上。
她用及其眷恋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像七年前相爱时那样紧紧抱着我:“我要走了。”
“砚辞,以后你的生活里,不会再有夏姝这个人了。”
面前的人化作浮光消散。
时间又开始流转。
二十五岁的夏姝看向我,眸中是满是悔恨。
“不可以。”
“砚辞,你不能离开我!”
我站在原地,脑中却多了无数陌生的记忆。
夏姝捂着头,痛苦地倒在地上叫出声:“不可以!我不愿意!凭什么要违背我的意愿做这些事情!”
我不断后退,一步两步,加快速度跑出公主府。
公主府的装饰不断变幻,宫女们再也不会恭敬又不屑地叫我驸马爷。
而是恭恭敬敬行礼喊一声贺公子。
我翻出脑海中的记忆。
十八岁的夏姝拖着重伤未愈的躯体跪在勤政殿前,求着皇帝为我们解除婚约。
五十大板又一次落在她身上。
她眼中是痛苦,也有释然。
忽然她回过头,我们隔空对视。
我听清了她的声音:“砚辞,十八岁的夏姝会永远保护你。”
7.
走到东宫门口,我遇上了坐在轿撵上的程枫眠。
他看见我的第一眼仍是敌视。
“贺砚辞,你怎么会来东宫?难不成还是想缠着公主殿下?”
“说了多少次,现在我才是驸马爷,怎么,难道你想来公主府做男宠?”
他一脸倨傲。
可我与他相识多年,轻而易举就看穿了他高傲伪装下的疲累和倦怠。
和记忆中再我面前趾高气昂的程枫眠判若两人。
我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程枫眠,看来你过得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如意。”
“这个驸马之位,想必不好做吧。”
程枫眠轻眯双眸,咬牙切齿:“来人!把贺砚辞给我拿下,打三十大板!”
如今他是驸马爷,自然有权利惩处我。
可身后赶来的人阻拦了他的动作。
“谁敢!”
夏姝的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回过头,和她视线交错。
她眸光复杂。
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有着两份平行交错的记忆。
我恭恭敬敬向她行了礼,然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公主府。
回到阔别已久的贺府。
阿娘拎着一把鸡毛掸子守在门口,看见我之后脸上浮现怒气:“贺砚辞!你还敢跑到公主府躲着!你今年二十五岁了,谁家二十五岁的少爷不娶妻!?”
我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在阿娘面前。
“人心易变,我宁愿出家也不愿意娶妻!”
我娘愣了一下,随后扬起手。
可鸡毛掸子到底没有落在我身上。
只听她叹了口气:“算了,又不是养不起你,不娶便不娶吧。”
我点点头,扑进娘怀里痛苦。
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反常,可我却清楚。
于她而言只是一天未见,于我却是整整七年。
8.
我在家中接连待了许多天,对于外面的事情一概不问。
可平静的日子终会被打破。
夏姝带着侍卫闯进了我家,将我的院子团团围了起来。
对上熟悉又陌生的眼神,我抿着唇:“夏姝,你答应过我的。”
她细细描绘着我的脸颊,轻笑一声:“我没答应你。”
“砚辞,答应你的人是十八岁的夏姝,如今我二十五岁,是后来的人。”
“你只能是我的。”
我盯着她,目光冷冽:“我们互相折磨的下场还不够吗?”
“你喜欢程枫眠,所以我成全你们,让你跟他在一起,还不够吗?”
“怎么,你现在又想让我回去?”
夏姝的眼神有些受伤。
可她又清楚的明白,她是真的喜欢过程枫眠的。
现在她对我的爱意,只是收到当初爱而不得的夏姝的影响。
她喉咙滚了滚:“砚辞,我是爱你的。”
“程枫眠他只是一个错误。”
“我为你改变了未来,难道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爱吗?”
“我愿意爱你,以后一直爱你,就像从前我说的,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好吗?”
看见她这副模样,我只觉得恶心。
“你不是十八岁的夏姝,你说这些话,我只觉得令人作呕!”
夏姝脸色瞬间惨白,她向前迈步,想要拉过我的手。
“砚辞,十八岁的夏姝会保护你,我也会的。”
“我和她只是差了七年的时间而已,你看看我,我真的爱你。”
夏姝机会要跪下哀求。
她说她们之间没差什么。
可我们都清楚的知道。
差了。
差着爱,差着那些被时间消磨,被她抛弃的爱。
我后退一步,冷声道:“夏姝,曾经你百般呵护程枫眠,现在一朝得偿所愿,又来找我,那程枫眠怎么办?”
提起程枫眠,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我看着她的表情,只觉得讥讽。
在我痛苦的记忆中,这副表情一直都是给我看的。
难道做她的驸马就是被厌弃的下场?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夏姝轻嗤一声。
“程枫眠算什么东西?”
“他敢害你,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这么恶毒的人,怎么配做我的驸马?”
这句话耳熟的过分。
不久前,这句话还是用来说我的。
我看着她,淡淡开口:“我们不能回到从前了。”
“夏姝,只要你是现在的夏姝,我们绝对没有可能回到从前。”
听见我的话,夏姝的眸子暗了一瞬,随后又亮起来。
“那我变回从前的样子,你还会爱我吗?”
她满含希冀。
我挑了挑眉:“不会。”
“因为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她永远都不会是那个爱我的十八岁夏姝了。
她的表情又沉了下来:“什么时候你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吧!”
夏姝拂袖离去。
我无所谓,照样过自己的日子。
夏姝每隔三天都会来问我有没有改变主意。
我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又到了第三天,院子中的不速之客换了面孔。
程枫眠见我的第一句话:“贺砚辞,凭什么这么多年了,夏姝还是爱你!”
“为了你,她把我们的孩子打掉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生育!”
程枫眠面目狰狞,看向我的表情满是恨意。
好像在天 眼中,他所有的不幸都是我带给他的。
可我听见他的话只觉得荒谬。
命运的洪流似乎席卷了我们每一个人。
驸马注定不能生育,公主注定要和另一个男人纠缠。
无论是谁在那个位置上,都逃不过既定的命运。
程枫眠还在喋喋不休。
“凭什么?你能轻而易举捕获公主的目光,我爱了她这么多年,却始终换不来她一记青眼?”
“贺砚辞,你到底有什么好?”
程枫眠的眼中的嫉恨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
这个和我斗了一辈子的男人,突然在这一刻颓靡下去。
我看着他,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程枫眠,我早就不爱夏姝了。”
“你想要的答案,从来都不在我这里。”
听见我的话,他痴痴笑了起来。
“是啊,我的答案,不在你这里。”
话音刚落,仓促而慌乱的脚步声靠近。
顺着声音望去,夏姝的身影出现。
我习惯性蹙眉。
可还没等做出反应,余光中闪过一道寒光,直直刺进了夏姝的心口。
程枫眠疯了一般大笑。
“夏姝,你不爱我,那不如就去死!”
“我绝对不可能让出驸马的位置,这个位置,还有你,只能是我的!”
“你爱贺砚辞又如何,可他说了,他早就不爱你了,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爱你!”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公主的侍卫们大惊,一股脑冲上去将程枫眠钳制起来。
院子里瞬间慌乱起来。
无数人冲向太医院,只想求人救夏姝一命。
可程枫眠下了死手,鲜血流失的极快。
我知道,夏姝等不到了。
他看着我,面露祈求。
我犹豫了一瞬间,走到她面前。
她的目光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澄澈。
我听见了她此生最后一句话。
“砚辞,我不是她,我记得,我要一直保护你。”
我的眼泪瞬间落下。
恩怨情仇在她失去气息那一刻消失。
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最后忍受痛苦向我剖白心意的人,是那个自始至终对我心意不改的少女。
我颤抖着替她合上双眼,轻声道:“夏姝,再也不见。”
公主薨逝,身为罪魁祸首的程枫眠也没有好下场。
九族皆诛。
我去看了行刑现场。
程枫眠狠毒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他说他记得一切。
他说他明明得到了夏姝的爱。
我看着他人头落地,告别的声音随风飘散。
“你得到了。”
“可你千方百计得到的,我早就不稀罕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