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凡尘身何人？”
“我得道于此与你何干？”
孔雀大明王的声音，清越空灵，如同雪山之巅飘落的冰晶，带着佛门菩萨俯瞰众生的悲悯与疏离。那声质问，回荡在梵音缭绕的伽蓝圣地，回荡在无数信徒惊愕的目光中，更如同两柄冰冷的金刚杵，狠狠砸在李锈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她立于金光璀璨的殿阶之上，身披华贵孔雀袈裟，眉心朱砂殷红，宝相庄严。那双曾倒映过长安灯火、终南雾霭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古井无波的深邃，仿佛刚才那声“我认得你”的微弱涟漪，从未出现过。
“何人？”
“何干？”
李锈鸣拄剑而立的身影，在浩瀚佛光与万千目光的聚焦下，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孤绝。脸上的血污与沙尘混合，狼狈不堪。虎口崩裂的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金色的地砖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暗红。
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高高在上的金身菩萨。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寒潭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焚尽一切的岩浆！
“凡尘身？”李锈鸣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穿透了梵唱，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广场，“长孙无垢……在你眼中，便只是‘凡尘身’？一段需要被斩断、被遗忘的‘虚妄’？”
他猛地踏前一步！
脚下坚硬的金砖，竟被踏出一道蛛网般的裂痕！寂灭剑意不再压抑，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凶兽，轰然爆发！一股惨烈、破灭、带着无边痛楚与守护执念的灰色剑罡，再次冲霄而起，狠狠撞在那金色的佛光屏障上！
“嗡——！”
屏障剧烈震颤，金光摇曳！殿阶上的老僧脸色微变，手中九环锡杖金光暴涨，全力稳固屏障！
“你得道？”李锈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讥讽与悲怆，“以佛光为锁，镇压真灵！以梵音为牢，禁锢记忆！将这伽蓝圣地数十万信徒的香火愿力，化作囚禁她的金身牢笼！这便是你佛门的‘得道’？！这便是你所谓的‘大自在’？！”
他每说一句，剑意便暴涨一分！灰色的剑罡如同咆哮的怒龙，疯狂冲击着金色屏障！蚀灵钉印记传来撕裂灵魂的剧痛，体内那点清灵之光在佛光与剑意的双重压迫下，如同风中残烛，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不甘的亮光！
“与我何干？”李锈鸣灰蓝色的眼眸中，那死寂的寒冰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烧到极致的、要将这天地都焚毁的火焰！他死死盯着孔雀大明王那双看似悲悯、实则空洞的眼眸，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她曾在醉仙居临窗，看长安灯火如星！”
“她曾在墨韵斋抚琴，琴音涤我心尘！”
“她曾在终南雾霭迷途，眸中映我孤影！”
“她心口曾为我悸痛！她灵魂曾为我苏醒！”
“她曾对我说——‘我认得你’！”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而出！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凄厉而绝望！那声穿越时空与轮回的微弱叹息，此刻成了刺穿佛光的最强之矛！
随着他的嘶吼，孔雀大明王拈着金翎的手指，猛地一颤！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瞬间掀起滔天巨浪！无数的画面碎片——长安的灯火、书斋的墨香、终南的迷雾、心口的悸痛、灵魂苏醒刹那的茫然与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那由佛光构筑的金身壁垒！
“呃……”一声极其轻微、却痛苦至极的闷哼，从她喉间溢出。她周身浩瀚的佛光剧烈波动起来，脑后那轮金色光轮明灭不定！眉心那点朱砂之下，一丝冰冷刺骨的银芒疯狂闪烁，几乎要破开佛光的镇压！
“明王！”老僧大惊失色，厉声喝道，“稳住心神！莫被魔障所惑！”他与其他几位老僧同时发力，口中梵唱如雷，浩瀚的佛力如同潮水般注入孔雀大明王体内，试图强行镇压那躁动的灵魂！
“看啊！”李锈鸣剑指金身菩萨，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悲愤与洞穿一切的锐利，“这便是你的‘得道’！连一声‘认得’，连一丝‘凡尘’的记忆，都容不下！都要被这佛光生生碾碎！这便是你要的‘大自在’？！这便是你要的‘菩提’？！”
他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孔雀大明王那被佛光强行缝合的灵魂裂痕！
“不……不是……”孔雀大明王（或者说，是那在佛光与玄女真灵夹缝中痛苦挣扎的长孙无垢）猛地抬手捂住额头，宝相庄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痛苦与挣扎！她周身佛光明灭，金色的翎羽袈裟无风自动，那声痛苦的呻吟再也无法压抑：
“痛……好痛……”
“头……要裂开了……”
“那些光……那些声音……好吵……”
“救我……谁来……救我……”
最后一声“救我”，微弱如同蚊蚋，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李锈鸣的耳畔！那是长孙无垢的声音！是她灵魂深处最绝望的呼救！
“无垢——！！！”
李锈鸣目眦欲裂！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彻底崩碎！寂灭剑意燃烧到极致！那柄蒙尘的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长鸣！剑身之上，灰色的寂灭剑罡与那点不屈的清灵之光，竟然在这一刻，在极致的守护执念与破灭宿命的意志驱使下，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融合！
一道灰白交织、带着毁灭与新生气息的恐怖剑光，撕裂长空！不再是单纯的惨烈破灭，而是蕴含着斩断枷锁、守护真我的无上锋芒！这一剑，是他万里跋涉的执念！是他三年观红尘的沉淀！是他寂灭剑意的终极蜕变！
“给我——破！！！”
李锈鸣双手握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摇摇欲坠的金色佛光屏障，朝着那高踞殿阶、痛苦挣扎的金身菩萨，朝着那九天之上冰冷的意志，朝着这该死的宿命与囚笼——
狠狠斩下！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那由数位佛门高僧联手布下的金色佛光屏障，在这融合了寂灭与清灵、守护与破灭的终极一剑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破碎！化作漫天金色的光雨，纷纷扬扬洒落！
剑气余势未消，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直劈殿阶之上的孔雀大明王！
“孽障敢尔！”老僧目眦欲裂，九环锡杖化作一道金光，悍然迎上！
九天之上，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毁灭意志，如同天罚般轰然降临！
伽蓝圣地，梵音断绝。
佛光破碎，金身危殆。
锈剑悲鸣，斩向宿命。
情劫至深，佛魔难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