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桂月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抹掉眼泪,抬眼。

一只脏乎乎的手握着一卷黑乎乎的钱票递过来。

“妈……”赵狗蛋进了这个家一年,很少这样叫她。

桂月猛然抬眼,对上那双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眼眸,“这是我和小妹去车库那边挖垃圾堆……卖废品赚来的……你别把我们赶走……”

“一共五毛二……”

看着孩子手里那一叠薄薄的票子,桂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上辈子她对那几个孩子掏心掏肺,没有一个人给她花过一分钱。

就在刚才,她被沈宝田欺负,也是这丫头冲出去,用烧火棍打人。

桂月一下子抱住两个孩子,痛哭流涕。

这一哭,是告别上一辈子那个被蒙蔽的她。

这一哭,桂月是想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要保住他们。

“妈,你别哭了……一会儿我就和哥去翻垃圾堆……”

桂月擦干眼泪,把家里的医药箱找出来,然后找到医药箱里的一个小瓷瓶,那是之前有个老中医送的,说是能去疤痕。

桂月拉着丑丫坐下,“记着,在这个家里,要是还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清凉的药膏敷在疤痕上,一丝丝的痒痛仿佛顺着皮肤钻进赵丑丫的心里。

“往后,你们俩就是我的亲儿子,亲闺女……”桂月想了想,暂时不能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要慢慢来。

把那卷钱票推回去,“狗蛋,你想上班吗?”

桂月眼睛哭肿,说话鼻音很重,所以狗蛋不是听得很清楚,可是上班两个字他还是听见了。

“钢铁厂的正式工。”桂月的声音压的极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楚的落入了赵狗蛋的耳朵里。

他几乎没有犹豫边重重的点点头。

“妈,我赚的工资都交给你,往后我给你养老。”

重活一世的桂月知道这一句话的分量。

不过正式工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切得慢慢来。

“但这几天你们俩要听我的话,我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而且这件事情要保密。”

赵狗蛋重重的点头。

“丑丫,你想上学吗?”桂月的声音在此刻仿佛天籁,赵丑丫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就扑进桂月的怀里。

“想,做梦都想。”

桂月拢着孩子的枯黄头发,“那好,明天就去报名。”

两个孩子从东屋卧室里出来,脸上的阴郁消失,一直躲在小屋门后面的赵春娇,眼神闪烁得盯着这边。

“丑丫,谁让你偷我的东西……你给我死过来。”赵春娇的声音,在桂月开门的动作里戛然而止。

桂月只一眼,赵春娇就感觉出了不同。

缩着脖子刚想躲,便已经被桂月扯出了房间。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白嫩嫩的脸蛋上,顿时手指印显现出来,赵春娇从小被娇生惯养,从来没被打过,这一巴掌把她扇的都忘记了哭叫。

“赵春娇,你刚才为什么要污蔑丑丫。”

眼前的桂月眼神凌厉,气势逼人,吓得赵春娇捂着脸退后好几步。

“我……”

后面的话被又一巴掌扇断。

桂月反手在她另一边脸上,又来了一巴掌。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赵春娇被打的脑瓜子嗡嗡的,两只耳朵里面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嘴里也泛着咸,鼻子更是酸的,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妈,你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小瘪犊子,刚才你为什么要诬赖丑丫。”

赵春娇刚才本来就是想借个由头,直接把赵丑丫叫到自己的房间,从前她只要是不顺心,就会趁着家里没有人,把赵丑丫一顿踢打,还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的掐她。

她亲妈说了,这个死丫头就是为了给她出气,才让她活着。

所以,刚才几乎是脱口而出。

再说,从前赵丑丫被呵斥被辱骂,桂月也只是偶尔会瞪两眼,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暴怒。

这是怎么了?

桂月缓了一口气,一双沉如静潭的眼睛,狠狠的盯住她。

赵春娇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桂月。

“道歉!”

“现在马上给丑丫道歉!”

赵春娇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眼里的泪夺眶而出,“妈,你竟然让我给杂种道歉!”

啪啪又是两个嘴巴。

“谁是杂种?!”

“我让你骂人!”

接下来又是几个嘴巴。

直到赵春娇被扇的两颊红肿,端着饭菜进门的赵春草和老三愣在当场。

刚才一直在看自行车的老二,手里的扳手和钳子落在地上。

他妈不是一个没脾气的人,可从来没见她打过赵春娇,还是这么狠狠的揍。

“还骂不骂人!”桂月扯着她的衣领,把摁到丑丫跟前,“道歉。”

赵春娇捂着脸,含含糊糊的说:“不敢了,对不起……”

然后便直接转身跑进自己的小隔间,摔上门,嗷嗷大哭。

赵丑丫看着桂月,刚才听到要让她去上学的那番话,落了地。

“咣当!”

小隔间里传出摔东西的声音,桂月隔着门板喊:“赵春娇,你要是敢摔坏家里的东西,就要照价赔偿。”

房间里顿时安静。

桂月头疼,直接摔门进里屋。

桂月把门上锁,坐在旧木板床上。

看着床头镜框里的全家福照片。

上辈子,她操持了一辈子的家,疼爱了一辈子的儿女,还有这个她相信了一辈子的男人……都是笑话!

桂月直接把相框按倒,眼不见心不烦!

一切都来得及,这辈子她要好好活!

嗞啦嗞啦……

收音机里传出刺耳的声音。

桂月走过去,习惯性地扭转了那个右上角的大按钮,多少年没用过收音机,她倒忘记了那个旋钮是调频用的。

几声电流的嗞嗞后,收音机里传出清晰的女声。

“据本台记者3月28日早上六时报道,清道沟煤矿透水事故已经过去三十小时,被困人员暂无生还……”

“前日下午,当街行凶伤人案件,还在调查中,市公安局已派出……”

桂月手指猛颤,按住旋钮,又是一阵嗞滋,收音机安静。她惊讶地看向挂在收音机边的日历牌,上面赫然是1980年3月26日!

让她想想……刚才重生回来,有件大事,她怎么就忘记了!

3月26日……就是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