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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扔下车之后，大巴车向着坪原村震中方向全速驶去。
离金矿的位置越近，全车人就越兴奋。
前面的人在畅想未来，后面的人不停录像拍照。
“我们现在就是去金矿的路上，到时候我尽量多挖点，咱家房贷就有着落了。”
“媳妇儿，等我回家给你买一套金首饰，补上结婚时候欠的三金！”
“哥们你都有钱了还补什么三金，直接换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啊！”
梁思雨也格外激动，她被张敬轩搂在怀里，手掌在空中翻飞，给他描述有钱后的新生活。
“等回去我就带你回家见父母，今年内就办婚礼。”
“到时候我们买一栋大房子，多请几个保姆，我们就在家享福。”
张敬轩脸都要笑烂，情难自抑时两人直接抱在一起拥吻。
前面司机兴奋地放声高歌，一首歌还没唱完，后面有人喊。
“怎么没信号了，我拍的视频还没给我爸妈发过去呢。”
“我这也没信号了，掉头之前还有的。”
“嘘，你们听广播！”
全车人第一次安静下来，听见了悬在上空的声音。
【震中发生五级余震，地面塌陷，所有人速速撤离！】
【震中之外两公里处发生山体滑坡，所有大巴车马上开去空旷地带！】
“两公里......不就是我们这里......”
有同事喃喃两句，其他人倒吸一口气。
“快看外面！”
车窗外的两边山坡上正在往下滚落小石头，但很快，变成大石头。
他们这一路都只想着金矿，直到现在才发现四周地面坍塌，而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人影躺在地上。
“啊，那些人是死了吗！”
不知道谁喊了句，其他人都吓一跳，急切地起身去看了一眼，连忙又缩回去系好安全带。
司机也发现不对劲：“车越开越颠，地上都是石头！”
“我有望远镜，我看看......前面好多穿着救援马甲的人，啊，地面上好多血......”
“我看到金矿了！真的有金矿！”
刚刚还在害怕的人又解开安全带，跑过来抢着看金矿。
喧闹声再次盖过广播，连石头滚落砸在车上的动静也被遮掩住。
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望远镜里金灿灿的金矿。
有个人咽着唾沫说：“单是我看到的这部分，就价值两百多万！”
“两百万，够我挥霍好几年了！”
“让我看看！”
车内一片混乱，张敬轩挤了两次没挤进去，正要发火，团队年纪最小的女生抖着肩膀说：“要不我们还是走吧，万一真出事......”
他顿时不耐烦：“你怎么也跟顾城一样，早知道刚刚就应该把你也扔下去。”
女生脸色惨白，她看着窗外越来越多的尸体，和不断发生的余震，猛地站起来往后门跑。
“我要下车！放我下车！”
张敬轩恨铁不成钢地跺跺脚，厉声大喊：“你们去把她抓回来！”
但她喊完却发现没人理他，回头时才看到所有人都聚在望远镜前面。
就连梁思雨都顾不上他，只两眼放光的伸直了脖子。
他张张嘴还没说话，突然间车子两侧响起剧烈轰鸣声。
紧接着山坡上滚下巨石，一瞬间把大巴车淹没在砂砾之中。
从喧闹到全车寂静，只经过五秒钟。
再到张敬轩醒来，花了两分钟。
他睁眼时感到一阵眩晕，额头有鲜血往下流。
“梁思雨......梁思雨你在哪......”
一开口，嗓子里也有血腥味。
但他没听到梁思雨的回应，只听到了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张敬轩，你真是害死我们了！”
6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黑。
帐篷外的救援人员来来去去，我出去时听见他们正焦急地喊：
“一共埋了九辆车，生还率太低了！”
“坪原村震中埋了几十个人，现在还有人源源不断要去挖宝，根本拦不住。”
“再派几个人去堵，这帮人真是不要命！”
有几个领导级别的人经过，嘴里骂着：“也不知道是谁撺掇这么多人来挖宝，真是丧尽天良！”
我咽下嘴里的血腥味，想借个手机给家里报平安，前面拿了望远镜的人忽然看到我，眼前一亮。
“你也是考古团队的吧，你这件衣服是你们的队服。”
我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过来拉我走：
“你们团队的大巴车被埋，救援人员判断不出里面一共多少人，你跟着一块去认认，也好帮你同事们脱困。”
“可是我......”
“现在主路被堵了，你们的家属们进不来，都在外面等消息，你也不想让他们担忧吧？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他不由我多说，我只好跟着往大大巴车那边走。
这一路上我看到无数散落的巨石，几乎每一步都要踩实，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去。
终于到大巴车的掩埋位置，我怎么都迈不动腿。
他们把我赶下车前还完好无损的大巴车，此时整体侧翻，朝上的车窗上盖满石头，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救援人员见我们过来，面色沉重。
“目前只救出四个轻伤，两个重伤。”
“里面剩下的人里，我们看到有两名死者，还有五个人被压住，得想办法把重物挪开。”
他们正在商讨救援方案，而我在心里把这几个数字加起来，发现不对劲。
“少了两个人。”
我刚说完，里面的救援人员就递出来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
“这手机一直在录像，不知道录到了什么。”
点开相册，里面有一段视频。
视频开始是他们在兴奋地讨论挖到金矿之后的好日子。
车子突然抖了抖，画面陷入几秒钟的翻转混乱中，最后卡在边上。
几分钟后，车门旁的张敬轩醒了，然后是一个男同事。
男同事身强力壮，身上只有擦伤，他抓着张敬轩的胳膊就骂：
“你真是害死我们，要不是你非要带我们去挖宝，我们现在已经在家里躺着了！”
张敬轩脸上都是血，看起来十分狰狞。
“这怎么能赖我，明明是你们一听说有金矿就都想跟我掉头。”
“之前说要赚几百万几千万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现在出事了就骂我，亏我一看到金矿就要拉着你们一起赚钱！”
男人更加愤怒，指着车上的一片狼藉说：
“他们因为你都要死了，你还在推卸责任，早知道我们就应该跟顾城一起下车！”
他越说越激动，抬手就要打他。
猛然间，他身后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手里举着一块沾血的石头，用力砸向他后脑勺。
在我们的惊呼声里，男同事两眼翻白倒在地上。
身后的梁思雨单手举着石头，另一只胳膊鲜血淋淋。
“梁思雨......还好你没事！”
张敬轩吓得眼泪直流，一把抱住他脖子。
梁思雨却把他推开，喘着粗气指指顶上的车窗：“快跑！”
两人前后从破裂的车窗离开，接着车里其他人慢慢醒来，再然后救援人员就到了。
身边的人神情严肃：“这个就是除司机之外的另一个死者。”
“想不到他躲过地震和车子侧翻，却没躲过同事的毒手。”
他碰碰我：“那俩是你同事吧？能联系上吗？”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摇摇头：“我的手机被他们摔碎了，不过我猜测他们应该是去震中挖金矿了。”
“又是金矿，这帮人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金矿位置，我们明明都把信息封锁了！”
几人骂骂咧咧拿起对讲机，刚说了几句话，不远处忽然走过来几个人。
最中间的是神情恍惚的张敬轩，两边有警察押着。
一见到我，张敬轩就精神崩溃地指着我喊：
“就是他！是他撺掇我们去挖宝，位置也是他发到群里的！”
7
我被围在中间，听他的控诉。
“本来地震刚开始我们团队就分成两队，赶大巴车回家的。”
“就是因为顾城说震中出现金矿，还说我们随随便便就能成亿万富翁，我们才掉头回去。”
“结果谁知道到半路他自己走了，害我们遇上山体滑坡差点死在车里！”
警察问我：
“他说的情况属实吗？”
“教唆同事冒着生命危险去挖宝，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造成了多恶劣的后果！”
我看着他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用尽了全力把罪责都怪到我头上。
果然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要置我于死地。
所有人都盯着我，我感觉口干舌燥，说话时嗓音沙哑：“不是我，是他先发现金矿，撺掇着全车人回去。”
“我想下车他们不让，就是怕我跟其他人告密，最后还抢了我手机，把我绑住扔下车。”
旁边的救援人员点点头：“对，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确实被绑了。”
张敬轩呼吸一滞，眼神晃了晃别过去。
但很快他又看过来：“那是他为了摆脱责任，故意装的！”
他说的信誓旦旦，警察也判断不出真伪，只好说：“现在情况特殊，两位都要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这次震中出现金矿，招来几十个人挖宝，截至目前已经有二十多个人遇难，事件非同小可。”
“而引导他人挖矿致死的责任人，要接受法律上的刑罚。”
风携着砂砾吹过来，我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警察过来要把我带走，张敬轩得意地勾起嘴角。
“对，把他抓走！”
“我们谁不是家里的宝贝，结果被他害得差点死了，他也得死！”
他们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往后退了一步。
“和我没关系，你们不信的话可以看车上监控。”
警察摇头：“监控被石头砸坏了，无法复原。”
张敬轩更加得意，还想添油加醋说几句。
我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迅速从救援人员手上拿过那部碎屏手机，递给警察。
“监控坏了，但这里有证据。”
张敬轩不知道手机里是什么，当他凑过去看时，脸都白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梁思雨把人打死的画面，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不......是梁思雨动手，不关我的事！”
他伸手要去抢，警察眼疾手快把他拦住。
手铐铐在他手腕的时候，张敬轩已经放松的神经又猛地绷起来，发疯般指着我喊：“你们应该去抓他，是他害了一车人！”
警察把视频倒回去给他看。
画面里，他和男同事分明说了是他告诉大家金矿的事。
张敬轩双腿瘫软，重重跌在地上，彻底绝望。
道路通开后，我坐着救援车辆离开。
地震区外聚集了无数来寻亲的家属，我一眼看到人群中焦急的父母，忙跑过去紧紧抱住他们。
“爸妈，我活下来了。”
“孩子还好你没事！你吓死我们了，你爸的心脏本来就不好......”
“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人没事就好。”
前世被张敬轩杀死的那天我正在工作，医院打来电话说有合适的心脏供体，可以安排心脏移植手术。
我激动不已，立刻请了假要赶过去，却在出门前一刻被张敬轩拦住。
直到我被杀死的前一刻，我还在想着没能给父母尽孝。
而这一世，我终于又见到了他们。
我哽咽着挽住他们的胳膊，看到张敬轩也被警察押着走出来。
四周同事们的家属一拥而上，有人破口大骂，有的人直接一脚踹在她胸口。
“你这个杀人犯！是你骗我儿子去挖宝，害他双腿截肢！”
“你还我女儿的胳膊，她才二十岁啊，就成残废了！”
“我老公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我们还有两个儿子，你让我们怎么活！”
张敬轩被踹的东倒西歪，忍不住吼出声：“你们怪我有什么用，是他们非要跟着我去挖宝，要怪就怪他们贪财！”
这句话激怒了他们，一帮人对她拳打脚踢，警察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们分开。
我望着她被带走的背影，忽然跑过去拉住他。
“张敬轩，梁思雨逃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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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轩愤愤吐了口唾沫。
“梁思雨这个混蛋，我们本来要一起去震中挖宝，路上遇到个逃出来的人。”
“那个人说震中的余震砸死了二十多个挖宝人，我吓得不行想走，一转头发现她不见了！”
“她肯定是知道其他安全的地方，跑去自己挖了！该死的女人，别让我见到她，否则我肯定要杀了她。”
“不过也是我倒霉，平时在团队里处处比不上你，今天又被她扔下，不然我也不会被警察抓。”
说到最后，张敬轩眼神狠毒的死死盯着我。
“顾城，早知道就不该把你扔下车，这样那些石头砸下来的时候，你就能一起死在车里了。”
他的阴狠让我打了个寒颤，直到消失在视野里我都没缓过神。
爸妈见我不对劲，忙过来问我。
我转头望了望重新被封锁的入口，摇了摇头。
跟爸妈回家后没几天，团队剩下的人去医院探望他们。
同事们一看到我就不停向我道歉，说后悔没听我的话，后悔跟着张敬轩掉头，又说不该那么贪婪。
但总归都是事后悔恨，已经晚了。
我没有接受他们的道歉，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在离开医院后，正式提出辞职。
之后新闻发布伤亡情况，震中挖宝人的照片视频被传的到处都是。
网友们都在谴责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行为，更有不少人跑去张敬轩父母家里，说要他偿命。
而我远离是非中心，把所有心思放在爸爸的心脏移植手术上。
三个月后，手术成功。
我长长松了口气，坐在医院长椅上庆幸老天爷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不知道谁提起网上突然冒出来的炫富群体。
我又想起梁思雨，急忙打开那些炫富的社交平台，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一张照片的手臂上，有和梁思雨一模一样的胎记。
“这一世居然又让你成有钱人了......”
我咬咬嘴唇，把社交账号截图打算发给警察。
下一秒手机弹出新闻，说张敬轩昨天在押送去监狱的路上逃脱了。
紧接着下一条新闻就是城外发现两具尸体，一个是张敬轩，而另一个是个女人。
我一眼认出那是胖了一圈的梁思雨。
她剪了头发，手腕戴着名贵腕表，身着昂贵，从头到脚都价值不菲。
但没了一条胳膊。
警察通告说，他们两个是互相把对方捅死的。
我不禁笑出声。
当时在大巴车上，同事们都在祝福他们的爱情，期待吃他们的喜糖。
而三个月后这对“新人”双双赴死，其他人伤的伤，残的残。
唯一还四肢健全，毫发无伤的人，只有我。
是和前世完全对调的结局。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报应。
手机响了，妈妈说爸爸在找我。
我笑着回了个表情包，起身大步向病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