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长风镖局的演武场上,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风似乎都停滞了,只有尚未散尽的杀意和那具触目惊心的干枯尸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颠覆认知的杀戮。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场中那道靛蓝色的身影上。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们的心脏,几乎窒息。吞噬血肉,抽干精魂……这已经不是武功,是妖魔!是传说中择人而噬的邪祟!
周铁山喉咙滚动了一下,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林挽月缓缓收回手指,那抹淡金色的光芒悄然隐没。她转过身,平静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呆若木鸡的众人,最终落在了刚刚走出侧门、脸色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冷秋身上。
冷秋也正死死地盯着林挽月,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眼神中交织着极致的惊骇、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埋的恐惧。她嘴唇翕动,那句只有她自己听见的喃喃自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荡:“噬灵妖藤……玄天宗……失传……”
林挽月的目光与冷秋在空中碰撞。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冷秋眼中那份远超常人的震惊和恐惧,以及那恐惧背后隐藏的……认知。这个冷秋,知道些什么。关于灵力,关于这藤蔓,甚至……可能关于修仙界。
林挽月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她需要先稳住局面,处理掉眼前的麻烦。
“周总镖头。”林挽月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越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黑虎帮寻衅在先,意图血洗镖局,已被我尽数诛杀。首恶伏诛,余孽逃窜,想必短时间内,无人再敢打长风镖局的主意。”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
周铁山猛地一个激灵,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毕竟是历经风浪的镖局之主,深吸一口气,抱拳躬身,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敬畏:“多……多谢林客卿力挽狂澜!救我镖局上下于水火!此恩此德,长风镖局永世不忘!” 他身后的镖师趟子手们,也如梦初醒,纷纷跟着躬身行礼,动作僵硬,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林挽月。
“清理干净。”林挽月淡淡吩咐,目光扫过黑彪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干尸,“此人身上或有邪物,沾染不详,连同那骨片,寻个僻静处,深埋焚化,莫留痕迹。”
“是!谨遵林客卿吩咐!”周铁山连忙应下,立刻指挥几个胆大的心腹开始处理尸体,刻意避开了黑彪的尸身,仿佛那是什么瘟疫之源。
林挽月不再看那些忙碌的身影,她的心神,早已沉入识海深处。
葫芦空间内,灰雾似乎都因刚才的吞噬而稀薄活跃了几分。那三颗血玉息壤藤种静静地躺在暗金色息壤之上,散发着温润内敛的红玉光泽。其中一颗藤种,表面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痕,此刻已经清晰可见,如同瓷器上精美的冰裂纹。透过裂痕,一点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赤金色嫩芽虚影,正顽强地探出头来,如同初生的婴儿,散发出一种纯净而霸道的生命气息!整个空间都因为这嫩芽虚影的出现,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生机与活力。
一股股精纯温和的生命能量,正从这颗裂开的藤种中缓缓流淌出来,融入林挽月的四肢百骸,滋养着她的血肉筋骨,甚至隐隐温润着她的神魂。刚才战斗的消耗瞬间补满,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灵觉,都因为这股反馈而精进了一丝!这“噬灵妖藤”的反馈,竟如此精纯高效!
就在这时,一个被推搡出来的、胆子稍大的年轻镖师,脸上带着极度的恐惧和一丝难以遏制的好奇,声音发颤地朝着林挽月问道:“林……林客卿……刚才……刚才那道红光……是……是什么?是……是您养的……妖怪吗?” 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妖怪?林挽月心中一动。这个解释……似乎不错。在凡俗眼中,无法理解的力量,冠以“妖怪”、“精怪”之名,反而更容易让他们接受和敬畏,也能解释她那非人的手段。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个提问的镖师,又扫过竖着耳朵、紧张等待答案的众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草木有灵,亦可成精。我幼时偶得奇遇,与一株通灵藤蔓共生。它寄居我身,护我周全,亦需汲取……特定养分滋养己身。方才那些凶徒,煞气缠身,血气污浊,正是此藤所厌。至于那黑彪,身怀邪物,妄图咒杀于我,反被藤灵吞噬其精魄,化为枯槁,亦是咎由自取。”
她的话语半真半假,将“噬灵妖藤”的存在解释为护主的“通灵藤精”,将吞噬煞气、生命精华的行为,归结为藤精的“净化”与“厌弃污浊”。这解释虽然玄奇,但结合刚才那神乎其神的红光藤影和黑彪的惨状,反而让极度恐惧的众人找到了一个可以勉强理解和接受的“理由”。
原来是草木成精!是通灵的藤妖在护主!还讨厌煞气和污血!难怪只吸干了用邪物的黑彪……
恐惧依旧存在,但那种面对未知妖魔的纯粹恐慌,稍微淡化了一些,转化为了对“通灵精怪”的敬畏和……对林挽月这位能“御使精怪”之人的更深层忌惮。
周铁山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无论真假,这至少是个能安抚人心的说法。他连忙附和道:“原来如此!林客卿福缘深厚,竟得通灵藤精护佑!实乃我镖局之幸!还不快谢过林客卿解释!” 众人再次躬身。
林挽月不再多言,目光转向依旧僵立在侧门旁、脸色变幻不定的冷秋。她莲步轻移,走到冷秋面前。
“冷镖头伤势未愈,不宜久立吹风。” 林挽月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我观你气色,内腑震荡,经络亦有郁结。我这还有些疗伤调息的药物,或可助你恢复。”
她说着,从袖中(实则是从葫芦空间取出)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粗糙瓷瓶。瓶塞拔开,一股极其淡雅、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瞬间弥漫开来,仅仅吸入一丝,便让人感觉精神一振,胸中浊气都消散不少!正是她用葫芦空间内稀释灵液混合几种普通草药简单调制的“回春散”,虽远不及初阳玉髓神效,但对凡俗内伤却有奇效。
冷秋闻到这股清香,感受着体内伤势传来的细微渴望,眼中的惊骇更浓!这药香……蕴含着一丝极其精纯的草木生机!绝非凡品!她看着林挽月递过来的瓷瓶,又看看对方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心中翻江倒海。
玄天宗失传的噬灵妖藤!精纯的灵力!随手拿出蕴含生机的灵药!这个“林晚”,绝对不是清水村那个普通的村姑!她到底是谁?和玄天宗有什么关系?还是……她得到了某个可怕的传承?
无数疑问冲击着冷秋的脑海。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伸手接过瓷瓶,指尖微微发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多……多谢林客卿赐药。” 她顿了顿,迎着林挽月平静的目光,鼓起勇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试探着低声问道:“林客卿……方才那藤影……霸道绝伦,似能吞噬灵力生机……冷秋早年曾……曾听闻过一些传闻,不知……”
林挽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深邃:“哦?冷镖头见闻广博。关于这藤灵,我也所知有限。不过,” 她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冷秋心头猛地一跳,“若冷镖头知晓些关于‘玄天宗’或者……某些特殊‘灵植’的秘闻,待你伤势稳定,不妨来我房中,我们……详谈。”
“玄天宗”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冷秋耳边炸响!她瞳孔骤缩,握着瓷瓶的手指猛地收紧!她果然知道!她知道自己认出来了!
巨大的压力和一丝隐秘的希望交织在冷秋心头。她看着林挽月那双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秘密的眼睛,最终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低声道:“是……待冷秋伤势稍复,定当……登门请教。”
林挽月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朝着自己暂居的厢房走去。靛蓝色的身影在满地狼藉和敬畏的目光中,显得格外从容。
冷秋站在原地,紧紧攥着那个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粗糙瓷瓶,看着林挽月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玄天宗……噬灵妖藤……林晚……这个谜团,比她押送的那件镖物,似乎还要深重百倍!
她必须尽快恢复,然后……去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林客卿”。
夜渐深,长风镖局在压抑的忙碌中收拾残局。林挽月盘膝坐在厢房的床榻上,心神沉入葫芦空间,凝视着那颗裂痕扩大、嫩芽虚影隐现的血玉息壤藤种,感受着它勃勃的生机和反馈而来的精纯能量。
而隔壁房间,服下“回春散”的冷秋,感受着体内迅速化开的温和药力和修复的伤势,心中的惊疑与决意,同样在黑暗中翻涌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