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那场带着羞辱意味的闹剧,在林远航如同暴风般的介入下戛然而止。温晓柔裹着他带着体温和淡淡汗味的校服外套,被他半拥半扶着,狼狈却安全地离开了那片喧嚣的战场。身后是死寂的食堂和无数道惊愕、探究、或带着畏惧的目光。
林远航一路沉默,揽着温晓柔肩膀的手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力道。他直接将她带到了教学楼顶层的女洗手间门口,动作有些粗鲁地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一件干净的备用T恤,塞到她手里。
“进去,换上。”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眼神却落在她沾着汤汁、狼狈不堪的头发和脸颊上,那里面的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
温晓柔没有拒绝。冰凉的水龙头下,她用力冲洗着脸上黏腻的污渍,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还有身上那件宽大的、属于林远航的外套。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只是想安静地生活,安静地画画,为什么总是被卷入风暴的中心?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和恶意?
换上林远航干净的T恤,尺寸大了很多,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带着属于他的、干净阳光的气息,驱散了部分屈辱带来的寒意。她走出洗手间,林远航还守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门神。
“谢谢,远航哥。”温晓柔的声音有些干涩。
林远航看着她洗过脸后依旧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眶,满腔的怒火再次翻腾,却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带着压抑的担忧和不解:“谢什么谢!晓柔,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要走的路!布满荆棘!那些人不会放过你!欧阳俊就是个灾星!他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伤害!离他远点吧!算哥求你了!”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针,刺在温晓柔刚刚平复一些的心上。她看着林远航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焦虑和“为你好”的强势,再想起食堂角落里欧阳俊那无声的、冰冷的、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凝视……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撕裂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远航哥,”温晓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异常平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但是……”她抬起头,直视着林远航写满不解的眼睛,“我不能因为害怕麻烦和伤害,就转身离开一个在深渊里向我求救的人。那样做……我会看不起我自己。”
她的话,像一把沉重的钥匙,打开了林远航所有愤怒和担忧背后的闸门。他看着温晓柔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坚定,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勇气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执着。所有的劝阻和愤怒,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林远航死死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颓然地垮了下来。他别开脸,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被彻底挫败的疲惫和落寞:
“……好。你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是晓柔,记住我的话。保护好你自己。如果他……如果他再让你受一点委屈,如果这条路太难走……随时回头。哥……永远在这里。”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说完,他没有再看温晓柔,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那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寂和落寞。
温晓柔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又酸又涩。远航哥的关心和保护,像一座温暖却沉重的山,让她既感激又愧疚。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朝着艺术楼的方向走去。她需要画画。只有在色彩和线条的世界里,她才能找到片刻的喘息和安宁。
推开画室的门,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画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显得格外安静。
温晓柔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个最远的角落。
欧阳俊还在那里。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微微低头的姿势,背脊挺直得有些僵硬。画板架在身前,炭笔握在手中,却久久没有落下。阳光勾勒着他清瘦的侧影,在画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带着一种深沉的、挥之不去的孤寂感。
温晓柔的心微微一紧。她想起食堂里他最后看过来的那个眼神,冰冷、痛苦、绝望……还有一丝被彻底排除在外的……自弃?他一定听到了那些议论,看到了她的狼狈,也看到了林远航的保护。他会怎么想?会不会更加自责?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走到自己的画架前,铺开画纸,拿出炭笔。指尖触碰到熟悉的画笔,心绪才稍稍安定下来。她闭上眼,试图将食堂的喧嚣、远航哥的落寞、还有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都驱逐出去,只留下眼前空白的画纸。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画的是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空,还有远处楼宇模糊的轮廓。线条由轻到重,光影在纸面上逐渐成形。
然而,心绪终究无法完全平静。食堂里赵莉莉刻薄的话语,周围人恶意的哄笑,林远航暴怒的维护,还有……欧阳俊那无声的、沉重的凝视,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闪现。笔下的线条开始变得滞涩,光影也失去了之前的和谐流畅。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动静。
温晓柔的笔尖一顿,一个不规则的墨点落在了纸面边缘。她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用余光瞥向角落。
只见欧阳俊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炭笔。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不再是死死盯着画板或地面,而是……投向了她这边?
那目光极其专注,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贪婪的探寻。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又像是在描摹她此刻作画时的侧影。阳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驱散了部分冰冷,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强烈的渴望。
温晓柔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炭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在看她?
她不敢转头去确认,只能僵硬地维持着作画的姿势,假装毫无察觉。但全身的感官却高度紧张地集中在那道目光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实质感,像带着温度的羽毛,在她脸颊的皮肤上轻轻拂过。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暴戾,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重量和一种让她心头发慌的专注。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沙沙的笔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温晓柔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呼吸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笔下的天空,但心思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个角落。
终于,那道目光移开了。
温晓柔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她低头看着画纸上那个突兀的墨点,懊恼地抿了抿唇。刚才好不容易找回的一点状态,又被彻底打乱了。
她放下炭笔,有些挫败地揉了揉眉心。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自己带来的书包,里面放着陈薇博士给她的那份沉甸甸的PTSD资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资料拿了出来,翻开放在画架旁边的搁板上。
既然心无法平静,不如利用这点时间。她需要武装自己。
她低下头,强迫自己专注于那些艰涩的文字。杏仁核的过度激活,前额叶皮层的功能抑制,创伤记忆的闪回机制……她努力理解着这些冰冷的术语背后,欧阳俊正在经历的痛苦根源。当她看到关于“过度警觉”的描述——对环境细微变化的极端敏感,对潜在威胁的过度解读,持续的紧张和难以放松……她脑海中瞬间闪过他在食堂角落里紧握水杯、指节发白的样子。原来,那些恶意的议论在他耳中,可能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真正的利刃。
当她看到“回避”症状——刻意避开可能引发创伤回忆的人、地点、活动、对话……她明白了他在画室里刻意选择最远角落的原因。那不是冷漠,而是他笨拙的自我保护,也是他努力想要给她创造“安全距离”的方式。
温晓柔的心,随着阅读的深入,一点点沉了下去。那不再仅仅是出于同情的心疼,而是一种建立在理解基础上的、更加深沉的沉重感。她开始真正明白,陈薇博士所说的“荆棘之路”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也是她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陪伴。
就在她沉浸在专业知识的沉重中时,一阵极轻、却带着迟疑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画室里响起。
嗒…嗒…嗒…
声音很慢,很轻,仿佛每一步都经过了巨大的挣扎和考量。
温晓柔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她猛地抬起头!
只见欧阳俊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的角落。他正朝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微微低着头,双手依旧插在卫衣口袋里,身形清瘦单薄,周身那股刻意营造的低调疏离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巨大不确定性的靠近。他像一只刚刚走出巢穴、对未知世界充满警惕却又渴望探索的幼兽,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温晓柔的身体瞬间僵硬!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干什么?道歉?还是……
欧阳俊在距离温晓柔画架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没有再靠近,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她摊开在搁板上的那份PTSD资料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画室里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温晓柔紧张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紧抿的薄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他在紧张?在挣扎?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欧阳俊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不再是躲闪,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直直地、沉沉地落在了温晓柔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浓得化不开的愧疚,有被痛苦灼烧的痕迹,有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还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坦诚。
“我……”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带着巨大的艰难,“……看到了。”他的目光扫过她搁板上的资料,“你在看……那些。”
温晓柔的心猛地一跳!他看到了!他看到她正在研究他的痛苦!
巨大的慌乱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解释,想掩饰:“我……我只是……”
“不用解释。”欧阳俊打断了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一丝……释然?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苦涩而苍白,“谢谢你……愿意了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温晓柔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心:“那些……都是真的。”他艰难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重量,“我……控制不了……有时候。像图书馆……像天台……像食堂……”他提到“食堂”时,声音明显哽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苦和自厌,“……对不起。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和……伤害。”
温晓柔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苦和自责,听着他那近乎自虐般的坦诚,巨大的心疼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慌乱和不安。她用力地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欧阳俊!是那些人的错!是他们……”
“我知道。”欧阳俊再次打断她,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但是……看到你因为我……被泼脏水……被嘲笑……被……”他的声音哽住了,似乎无法说出“被林远航保护”那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刺痛,“……我更恨我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继续说出下面的话,目光死死地盯着温晓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和绝望:
“我……配不上你的帮助。配不上你的……关心。”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微微泛红,“我是个……麻烦。是个……灾星。靠近我……只会受伤。你……应该离我远点。像林远航说的那样……像所有人……希望的那样。”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剜在温晓柔的心上!他把他所有的卑微、所有的自厌、所有的绝望,就这样赤裸裸地、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他是在推开她?还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试探她的决心?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强烈的、想要抚平他所有痛苦的冲动瞬间淹没了温晓柔!她看着他那双写满绝望、等待审判般的眼睛,想起素描本里那句卑微的“能喜欢我吗”,想起暴雨中他滚烫的眼泪和那句嘶哑的“别走”……
“欧阳俊!”温晓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看着我!”
欧阳俊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她泪光闪闪却无比坚定的眸子。
“你给我听好了!”温晓柔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不是麻烦!不是灾星!你只是一个……被噩梦困住了很久很久的人!你只是……需要帮助!”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
“你说你控制不了。我看到了。你说你会带来伤害。我也经历过了。”她顿了顿,泪水终于滑落,“但是,我也看到了你在努力!你在忍!你在画室忍着那些议论!你在努力拉开距离!你在……试着不去伤害靠近你的人!”
她看着他眼中那逐渐亮起的、难以置信的微光,声音更加坚定:
“这就够了!这就证明你在往前走!在尝试改变!”她的目光扫过那份PTSD资料,“我在看这些,不是因为我可怜你,或者觉得你奇怪!是因为我想理解你!想在你跌倒的时候,知道怎么扶你一把!想在你害怕的时候,知道怎么点一盏灯!”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承诺:
“我说过要陪你一起走出来,不是随便说说的!荆棘也好,黑暗也好,我都认了!因为……”她的声音哽咽了,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心悸,“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一个人……在黑暗里……写‘救救我’了!”
“救救我”三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欧阳俊早已麻木的心脏!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排山倒海般的、灭顶的酸楚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他呆呆地看着温晓柔,看着她眼中汹涌的、为他而流的泪水,看着她脸上那不顾一切的坚定和心疼……
一股汹涌澎湃的暖流混合着强烈的哽咽瞬间冲上他的喉咙!他死死地咬着下唇,试图压抑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呜咽,但滚烫的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脸,压抑的、深沉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肩膀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被巨大的理解和毫不退缩的守护所击溃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委屈和灭顶般温暖的痛哭。
温晓柔看着他痛苦颤抖的样子,心像是被揉碎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泪水滑落。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被理解和接纳的这一刻的释放。
过了许久,欧阳俊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他缓缓放下捂住脸的手,露出那双被泪水彻底洗过的、红肿却异常清亮的眼睛。他看着温晓柔,眼神不再是绝望和自厌,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笨拙依赖的茫然和一种……新生的微光。
他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小心翼翼,朝着温晓柔的方向,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挪动了一小步。
距离,缩短了。
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窗,将两人沉默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抽噎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温晓柔看着他靠近的那一小步,看着他眼中那小心翼翼的微光,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软和一种奇异的悸动。她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鼓励:我在。
就在这时,欧阳俊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温晓柔画架上的画纸——那片被她画了一半、却被墨点破坏了的橘红色天空。
他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几秒,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什么。随即,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犹豫,抬起手,指了指那张画纸,又指了指温晓柔搁板上的炭笔盒。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巨大的不确定。
温晓柔的心跳猛地加速!她看着他那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的眼睛,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帮她画?
巨大的惊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他那双依旧红肿、却写满了小心翼翼和微弱期盼的眼睛,看着他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一股勇气和一种奇异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鼓励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欧阳俊眼中的微光瞬间亮了一些!他像是得到了某种珍贵的许可,动作不再那么僵硬。他极其缓慢地走上前,在温晓柔身边停下。他没有靠得太近,依旧保持着一点距离。然后,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从她的炭笔盒里,挑选了一支HB铅笔。
他微微侧过头,凝神看向窗外那片真实的、被夕阳渲染的天空。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驱散了残留的阴霾,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手中的铅笔落在温晓柔那张被墨点破坏的画纸上,动作起初有些滞涩,慢慢地,变得流畅起来。
他没有覆盖温晓柔之前的线条,而是用极轻、极细的笔触,在墨点周围,在橘红的晚霞边缘,开始描绘。
温晓柔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
他画的是……星辰。
不是写实的星星,而是带着梦幻感的、细碎的、如同钻石粉末般洒落在渐暗天际的点点星光。笔触细腻而温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呵护感。他用那些细碎的星光,巧妙地环绕、点缀着那个突兀的墨点,甚至利用墨点本身的深色,将其幻化成了天幕上一颗沉默的、却与众不同的星辰。
他画得很慢,很专注。阳光跳跃在他微蹙的眉心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整个画室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面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温晓柔看着那逐渐在纸面上铺陈开来的、梦幻般的星光,再看着身边那个沉浸在绘画中、神情专注而平静的少年,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星光,是他们约定的安全词。
而此刻,他却用星光,温柔地修补了她画纸上的“伤痕”。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也洒在画纸上那片被星光温柔包裹的墨点上。画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笔尖与纸张的沙沙轻响,如同最温柔的心跳。
荆棘依旧密布。
但星光,已悄然在彼此靠近的指尖,无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