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发多少牢骚,我都不可能冲到鬼杀队本部去找人的。
和炼狱家联系更是想都不要想。
虽然他的曾祖父或者曾曾祖父可能认识我,但到了这一代,我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
随意闯进鬼杀队本部对我来说很危险,如今的鬼杀队已经完全没有关于我的认知。
贸贸然闯进去,说不定这一代的产屋敷会被认为与鬼私下串联。
那我只能换个策略,开始撒钱了。
我请人帮我蹲点守人。
缘一可能要在本部接受一些专业训练,但他终归有要出任务的那天。
只要他外出,我请的人就会给他递信,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他。
为了能取信他,我还拿了诗交给我的手帕给传信人,让他相信我不是骗子。
然后嘛,我就回去了,傻子才没事干成天在这里蹲点呢。
诗的身体很健康,出了月子之后就不肯白吃白喝了,坚持要帮我干活来抵食宿费。
她为女儿取名小枝,名字非常好听。
熬过了刚出生的那段时间,小枝果然变得好看起来了,她有一双和诗一样的眼睛,像水洗过的黑色宝石那样。
我对这个只知道吃喝睡觉的小婴儿很感兴趣,没事就要跑过去看她,趁她睡着再戳戳她的脸。
等她烦不胜烦,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再溜之大吉,没让帮佣的奶娘逮到机会骂我。
诗总是笑呵呵的,就算我手贱逗她闺女哭也没意见。
她其实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面对我身上明显隐藏的秘密,从不多问,只是贴心地承担了白天里的活计,没让我走出屋子半步。
至于险些害她丧命的鬼,我只能含糊地说那是一种夜晚出没,会吃人的怪物。
诗便拍了拍手说:“我知道了,我爹娘从前就和我讲过,那时候还以为是他们讲出来吓唬我的。”
诗的家人很早就去世了,也都埋葬在山里。
如果是从前,就算知道有鬼存在,她也舍不得搬走。
但如今有了小枝,诗不舍得让女儿跟着过不安稳的日子。
何况小枝身体不好,注定了以后会体弱多病,如果住在山里,遇到麻烦恐怕也来不及找医生。
诗没考虑太久,就决定搬到城中来住。
她和缘一差不多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夫妻两人注重节俭,家里倒还藏着一笔钱。
诗想要趁缘一找来前,在城里找个活计。
“缘一很能干的,一定能在城里找个好工作。”
她笑着跟我描述丈夫的优点,在诗眼里,缘一除了不爱说话外,几乎毫无缺点。
就连他的沉默寡言,在诗眼里也很是可爱。
我想了想,还是没把鬼杀队成员酬薪很高这事告诉她。
缘一多半是为了给诗报仇,才加入鬼杀队。
如果知道诗平安无事,说不定他也不会继续待在鬼杀队里了。
他们要在城里定居,我倒是可以顺手帮他们一把,但诗婉拒了我的帮助。
“已经受您许多恩惠了,怎好再不知足呢?”诗说道,“我可不能做那种不知感恩的贪心之人。”
她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勉强,不过我要时常外出,宅邸空着也是空着,让她继续安心住下就行。
从来没有鬼敢闯进我住的地方,哪怕我大晚上将门大开,也没有鬼尝试进来吃人。
好几代以前的某位产屋敷说,这也许是某种天敌压制,就像林中的兔子嗅闻到猛虎的气味,也会小心谨慎地避开。
不过我还是太乐观了,没有鬼敢闯进来,不代表猎鬼人也不敢。
那会儿是七月下旬的一个夜晚,我到周边巡逻一圈,砍死了三五只鬼,回到宅邸看看诗和小枝过得怎么样。
休养了几个月的诗看起来完全康复了,她点着油灯在给小枝做衣服,看到我回来也格外高兴,说她正好做了新点心放在厨房。
诗做饭很好吃,她一说我就嘴馋了,赶紧跑去厨房把点心端出来,走到檐廊下就忍不住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才咬了一口,我听见一声不同寻常的风声,背上寒毛倒起,瞳孔不由自主地紧缩成一线。
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我在家里已经卸了刀,只有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剑,被我拔了出来。
再看庭院,有一个持刀的青年冰冷地注视我,手中紧握着一把漆黑的长刀。
黑色的刀?
鬼杀队的人?
我刚要仔细观察他的脸,他却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声轻响慢悠悠地传到我耳边时,我已经感觉到背后的寒意。
我会死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立刻冒出这个念头,全身的血液都像在沸腾、咆哮,叫嚣着必须立刻远离身后这个人。
但是来不及了——
“住手!缘一!”
刀刃险而又险地停下,我看见一缕头发轻飘飘地落地,那股寒意还刺着我的皮肤。
但死亡的预感已经消失了。
站在我身后的青年,似乎转头望向了另一边,看见了举着灯笼走过来的诗。
“诗……?”他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声。
诗很生气,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青年背上,声音响得连我都哆嗦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呀!也不提前打招呼就冒然登门,还选在这种时间闯进来!”
诗连声呵斥,把我拉到她身后,看了眼我被割断的头发,更生气了。
“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对千早小姐做出这么粗鲁的事,多漂亮的头发呀,就被你这样割断了,要多久才能养回来!
“咱们还没来得及报恩呢,倒是先做出冒犯恩人的事情!”
我看清了这个青年脸上奇特的斑纹,的确是诗对我介绍过的缘一。
他握刀才多久?不过两三个月吧?剑技却这么可怕。
鬼杀队传承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猎鬼人能像他一样,给我这么大的压迫感。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举世罕见的天才。
但天才在诗的面前,露出了讷讷的表情,那把刀已经被他迅速地收回去了。
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垂着头,声音很轻地说:“诗,你真的在我面前吗?”
诗不客气地又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大声说:“难道我还会是幽灵吗?你没瞧见我的影子吗?快点道歉!”
一刻钟后,我们终于能坐下好好说话了。
他坐在垫子上低头行礼说:“我是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