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炼狱传了信来，我还是去见了见这一代的产屋敷。
他大约二十出头，病得已经有些严重了，一只眼睛失明，恐怕撑不了多少年。
但他用剩下那只眼睛认真观察我，脸上的笑容很像清弘。
“想不到我能有幸与您见面。”
月光照耀着庭院中的池塘，银白的清辉撒了一地，衬得这个夜晚格外安静祥和。
产屋敷叫我过来，是想与我商量鬼杀队接下去的变革。
有缘一传授的呼吸法，鬼杀队成员的战斗力上涨了不少，目前训练的时间尚短，但再过段时间，想必他们独自面对恶鬼也不成问题。
既然实力大涨，原来的小队模式就显得有些浪费人力，产屋敷打算往后让猎鬼人开始独自去执行任务。
产屋敷一族有人脉和财富，足够培养大量线人收集情报，根据各地失踪人数多少，基本上可以推断潜伏于此的恶鬼实力。
他准备设置十个等级来为不同实力的剑士分配任务，而在这十个等级之上，则是鬼杀队最顶尖的剑士。
“我打算命名为‘柱’。”他笑着问我，“您觉得如何？”
柱……支柱的意思吗？确实很不错。
这些层层选拔出来的精锐，目标应该是无惨吧。
剑士们获得的酬金也会根据杀鬼的数量和等级不断提升，这样也能吸引到那些亡命狂徒，不断为鬼杀队提供新的血液。
不过呼吸法让猎鬼人的实力上涨了，也就意味着他们假若背叛，会给鬼杀队造成更大的伤亡。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不是没有猎鬼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向无惨屈服，反而成为了鬼。
产屋敷平常还好说话，但绝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哪怕是我离开鬼杀队后，一旦出现这种人，他们都会给我送信来，请我不惜一切代价，追杀背叛者。
“若是有掌握呼吸法的剑士背叛，那么他的育士与同队的亲属，也必须以死谢罪。”
他现在加上了这条规矩，我忍不住说：“那不是很浪费吗？”
一个能活到平安退队的剑士可是很宝贵的！他们拥有的经验可以培养出更多剑士，干嘛非要杀掉不可。
产屋敷若有所思了片刻说：“您的顾虑不无道理，那么您有什么建议？”
我认真琢磨了一会儿，朝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
产屋敷也接受了，但对外公布的仍然是他想出来的新队规，以免有些剑士心存侥幸。
光是讨论鬼杀队这些变革措施，他就和我聊了一夜。
快天亮的时候，我准备走了，他又忽然叫住我。
“知道缘一的事后，我曾经有过幻想和窃喜。”他说，“正如桃太郎斩杀恶鬼一般，缘一是否就是上天选中的那个英雄呢？我曾妄想，若是有他在，苦难就能终结在我这一代，我的孩子就——”
说到最后他刹住了，静默不语。
这些话他不能讲给别人听，鬼杀队的主公如同剑士们的“父亲”，必须永远强大可靠，一丝一毫的软弱也不能流露出来。
可是，他也只有二十多岁呢。
我伸手在他头发上摸了摸，他的头发摸起来挺软的。
“你还是个小孩子，想点让自己开心的事很正常。”我说，“下回我给你带点心来，我住的地方有家点心铺子，很好吃。”
他笑了起来，脸上确实流露出几分稚气，对我点头道：“好，那就说好了。”
*
既然要变革，产屋敷索性连对待我的方式也变一变。
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存在，但可以让柱这个等级的人知道。
目前能达到这个级别的，除了缘一外，还有五人，正是各个流派的亲传者。
不知道产屋敷怎么和他们说的，反正我跟着炼狱一起加入他们的呼吸法特训时，他们多看了我几眼，没有发表什么不中听的意见。
缘一对教我这件事也没意见，根据诗偷偷给我透露的消息来看，他对怎么报答我一直坐立不安，有时想把他的薪酬全部攒起来给我，有时又觉得纯粹的金钱不能回报恩情。
所以他巴不得能教我呼吸法，还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我教会为止。
不过他每个月的薪酬还是有一半都要给我，作为诗住在我家的花销。
我的宅邸在繁华的城里，鬼杀队本部却在不易受打扰的郊外，当然也有给剑士们住的屋子。
缘一认为让诗和小枝跟着他搬到那里去住，很容易被剑士们进出的动静惊扰到，毕竟大家总是在夜里跑来跑去。
而且繁华的城镇更适合小孩子养身体，买什么东西也更方便，还能更容易交到玩伴。
不得不说，他第一次见女儿的表现很好笑，但已经很自然地接受了父亲这个角色。
诗偷偷告诉我，缘一第一次抱起小枝前，做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心理准备，用枕头演练了半个时辰抱孩子的姿势。
她在旁边还要一边忍笑一边指导他，真的非常辛苦。
抱起小枝后他也不说话，就维持那个姿势，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小枝的脸。
——直到小枝哼哼唧唧地醒过来，圆溜溜的眼睛跟他对上了，又忽然吐出一个口水泡泡，他才忽然跟着孩子一起露出傻笑来。
但是他训练我的时候，就一点都不傻了！
我要累死了！
被他拿木刀揍了半个晚上之后，我开始怀念我的宅邸，我的小点心，还有我的小被子，晒得香香软软全是太阳的味道——
缘一说：“请站起来，继续训练。”
真是岂有此理，就不能让我躺在地上装一会儿死吗！
我怒气冲冲地爬起来，拿起刀继续跟他对砍。
要不说当鬼还是有点好处的，我只能晚上修行，不能白天出来。
也就避免了那些柱们跑过来围观看我笑话。
我其实没有他们那样的剑术天赋。
唯一的优势就是活得久，有很多时间去练习。
但再多的练习时间，也抵不上缘一的一招。
这确实容易让人生出挫败感，不过只要我认清自己是个废物，提前躺下，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嘲笑我。
我说得太早了。
半年后鬼杀队加入了新成员，名叫继国岩胜。
他是缘一的双生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