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蝶兰岛,天机湖畔。

一个白发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安静地坐在湖边。

他面容清癯,布满岁月刻下的皱纹,眼神浑浊,仿佛映着万古的沧桑,又似一片空寂的湖。

手中握着一根简陋的青竹钓竿,钓线垂入清澈却深不见底的湖水中,纹丝不动。

他便是辰謝。或者说,是褪去了所有光环、力量与激烈情感,只剩下永恒生命与无尽疲惫的“存在”。

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他满头的霜雪。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百年?千年?他已记不清。

只有岛上终年不散的雾气,和那不知从何而来、越来越多、仿佛永不疲倦的白色蝴蝶,陪伴着他。

它们环绕着他飞舞,时而停驻在他肩头,时而轻触那支插在他发髻上的、温润的羊脂白玉簪。每当这时,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温柔涟漪。

世人称这里为“遗落之岛”,称他为“守墓人”。

关于葬天灭神的传说,关于幽冥地府的起源,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化作了飘渺的神话。只有那萦绕大陆数千年的血腥气,成为了那场浩劫最后的、无声的碑文。

他仿佛在垂钓,又仿佛只是在凝视着湖水,凝视着自己漫长而破碎的一生。天道、神明、族人、父亲、小妹、婉清、小白、冥王…一张张面孔在浑浊的眼底闪过,最终归于沉寂。

复仇完成了?赎罪做到了?他不知道。只有无尽的空虚和疲惫,如同这深不见底的天机湖水,将他包裹。

禁术的反噬被永生之躯承受,化作了永恒的隐痛。

冥王的诅咒被封印在神魂最深处,如同蛰伏的毒蛇。

万魂幡与破败王剑,连同他过去的荣耀与罪孽,一同被封印在幽冥地府的最底层。

岛上除了风声、水声、蝴蝶振翅声,再无其他。辰謝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存在”。

直到这一天。

平静如镜的天机湖面,毫无征兆地,荡漾开了一圈涟漪。不是鱼,不是风。涟漪的中心,距离辰謝的钓钩很远。

辰謝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向涟漪的中心。

湖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一个身影,自湖底一步步踏浪而出。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许碎,面容刚毅,眼神却复杂难明,蕴藏着千年风霜的沉淀与难以言喻的疲惫。

穿着一身残破不堪、式样极其古老的皮甲,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依稀能辨认出一些模糊的、属于极北之地某个小部落的图腾纹路。

他的气息并不强大,甚至有些虚弱不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在这份虚弱之下,却有一种历经万劫不磨的坚韧,以及…一股被时间淬炼得无比精纯、带着煞气的锐利剑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紧握之物——神魇破魔剑(辰謝之前的副剑:噬魂魔剑),那剑鞘旁,还有一道深深的、仿佛能斩断时光的剑痕烙印——那是破败王剑留下的永恒印记!

他踏水而立,目光穿透湖面的薄雾,牢牢锁定了岸边那个白发垂钓的身影。

千年的时光,千年的放逐,千年的挣扎与苦修,所有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穿越了时空的、低沉而沙哑的质问,打破了哥凌兰岛永恒的寂静:

“辰教习…这一剑,千年之期已满…您…可还认得这‘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