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景诚与谢萱,在瑶池仙境以阴阳煞云为凭,立下生生世世之约。
景诚虽为大罗金仙,左眸冰蓝的太虚神眼洞彻幽冥,右瞳熔金之光隐伏着阿修罗未尽的战意,耳垂三对赤金环,衬着一身玄色星纹法袍,于肃杀中透出几分神祇的凛冽。
谢萱则是一袭云霞紫绡仙衣,行动间环佩叮咚,皓腕笼着雕镂云纹的银镯,一双玉足踝上系着细金链,缀着玲珑小铃,行步时泠泠清响,如瑶池仙乐,紫眸流转,尽是初涉情缘的温婉与灵慧。
二人形影相随,缱绻情浓,正是神仙眷侣模样。
谁料天道无常,风波陡起。这一日,九天之上,那贯通诸界的“天路”尽头,忽有狂言震动霄汉。
但见一人,名曰辰謝,形容桀骜,立于天路罡风最烈处,手持一柄幽光吞吐的破败王剑,身旁更悬着一把血红似魔的副剑控制着一杆幡旗,黑气缭绕,其上无数扭曲面孔哀嚎嘶吼,竟是在疯狂吞噬过往游魂,壮大自身——正是那凶名赫赫的万魂幡!
辰謝口吐狂言,声震寰宇,竟视诸天神佛如无物。其身旁,立着一位道貌岸然的老者,鹤发童颜,手持拂尘,眼底却藏着毒蛇般的算计,正是那伪帝修为的龙虎道人,正以言语煽风点火,激得辰謝气焰愈发嚣张。
景诚携谢萱恰经此地。他新晋伪帝之境,太虚神眼勘破虚妄,一眼便看出那万魂幡吞噬生魂的滔天罪孽,更觉辰謝手中那柄副剑气息诡异,隐有侵蚀本源之危。
龙虎道人阴恻恻的话语如同毒液,不断挑动着景诚骨子里阿修罗的暴烈与那新得伪帝力量的傲然自信。
“夫君,此人气息深不可测,那幡更是邪异非常,万勿冲动!”谢萱紫眸含忧,纤手紧紧攥住景诚的衣袖,腕间银镯相碰,发出急促的轻响,足踝金铃亦不安地颤动。
她本能地感到一股源自大道深处的凶险警示。
然此刻的景诚,伪帝之力充盈四肢百骸,太虚神眼蓝芒暴涨,自信能洞穿一切,执掌乾坤。
对爱妻的劝阻,他只当是关切过甚。那万魂幡中无数生魂的哀嚎,辰謝的狂妄,龙虎道人的挑唆,如同烈火烹油,瞬间点燃了他阿修罗血脉中沉寂的凶性与那初登伪帝、睥睨天下的自负。
“萱儿莫忧,待我断他邪兵,破此妖氛!”景诚沉声一喝,声如金铁交鸣,三对耳上金环随之震颤,折射出刺目寒光。
话音未落,他左眼之中那片亘古冰蓝的太虚神眼骤然光芒大盛!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割开混沌初判时鸿蒙的幽蓝神光,撕裂虚空,无视距离,带着洞穿万法、湮灭本源的恐怖意志,直刺辰謝手中那柄幽光副剑与那吞噬魂魄的万魂幡!
此乃他倾力一击,欲强行斩断那两件邪物与辰謝的联系。
面对这足以令寻常伪帝色变的太虚神光,辰謝嘴角却勾起一丝近乎嘲弄的弧度。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握着副剑的那只手,极其随意地屈指一弹。
“啵——”
一声轻响,如同琉璃盏破碎于静室。然而这轻响之下,景诚那无坚不摧的太虚神光前方,空间竟如同脆弱的蛋壳般,无声无息地湮灭出一个漆黑的孔洞!
神光没入其中,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那孔洞瞬间扩张,一股无法抗拒、超越景诚理解范畴的恐怖吸力骤然降临!
景诚大骇,周身伪帝之力疯狂爆发,玄袍上星纹急闪,试图挣脱。
然而在那股力量面前,他引以为傲的修为竟如孩童般可笑。空间凝固,时光迟滞,他只觉眼前一花,一只仿佛由最深沉黑暗凝聚而成的手掌,已无视一切防御,轻描淡写地扼住了他的咽喉!正是辰謝的手!
透过太虚神眼,景诚此刻才骇然窥见对方身上那如宇宙深渊般无法测度的力量汪洋,远超伪帝,甚至……帝境!
辰謝那双俯瞰众生的眼眸,带着一丝看蝼蚁般的漠然,扫过景诚惊骇欲绝的脸庞,目光在其左眼冰蓝的太虚神眼上略作停留,声音平淡却如九幽寒风,直透神魂:
“太虚之眼?倒有几分根脚。可惜,小子,你还需…好好历练。”
话音未落,辰謝扼住景诚咽喉的手随意一挥。景诚顿感天旋地转,周身空间法则寸寸崩解,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冻结的恐怖气息将他彻底包裹。
他只觉自己如同被投入无底深渊,无数破碎的时空乱流如刮骨钢刀般切割着他的伪帝之躯与神魂,耳边唯有辰謝那淡漠的余音在回荡:“好生理我副剑…”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无尽冰冷与撕裂感吞没的刹那,景诚紧握的右手掌心骤然传来一股灼热!
这股灼热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体内那枚作为定情信物、象征“乾”之刚健创生的阳煞玄佩!
阳煞玄佩在九渊气息的刺激下竟自行激发,红光爆涌!红光之中,一柄通体暗红、形制狰狞、缠绕着无尽凶煞戾气与不屈战意的魔刃,瞬间凝聚成形,自动跃入景诚右手之中!
魔刃入手,一股狂暴凶戾却又与他阿修罗本源无比契合的力量轰然涌入,竟暂时抵住了部分九渊的侵蚀。
下一刻,景诚与这柄突兀出现的魔刃,一同彻底消失在那个吞噬一切的漆黑孔洞内,堕入了那传说中放逐神魔、永劫沉沦的——九渊时空!
天路之上,罡风依旧凛冽,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万魂幡仍在无声地吞噬着游魂,辰謝神色漠然,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唯有龙虎道人,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爆发出饿狼般贪婪的精光,死死盯住了孤立于天路边缘、面色惨白的谢萱!
谢萱眼睁睁看着景诚被那漆黑孔洞吞噬,连同他最后那声惊怒的嘶吼一同湮灭。紫云瑶仙的心,在那一刻仿佛也被那孔洞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与绝望。
她纤弱的身躯在九天罡风中微微颤抖,腕间银镯与足踝金铃不再发出清音,只余死寂。
那双纯净的紫眸,映着辰謝漠然的背影和那依旧在吞噬生魂的万魂幡,最后,定格在了龙虎道人那张因极度贪婪而扭曲变形的老脸上。
那目光,赤裸裸,毫不掩饰。如同最污秽的毒蛇,缠绕过她周身,最终死死锁住她胸前那枚由景诚撕裂本源所赠、象征“坤”之柔顺承载的阴煞玄佩,以及她身为天地第一紫云所蕴藏的、那浩荡无匹的“紫气东来”之先天鸿运!
何等聪慧剔透的谢萱,瞬间便明悟了这目光中蕴含的滔天恶意!
在她眼中,景诚刚遭毒手,尸骨未寒,这伪帝竟已迫不及待要攫取她的本源、掠夺她的气运、玷污她与景诚以生命本源立下的誓言!
一股比九渊寒气更甚的冰冷决绝,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充斥了谢萱的紫眸。
她挺直了脊背,那袭云霞紫绡仙衣在罡风中猎猎飞舞,如同最后燃烧的紫色火焰。她右手猛地抬起,并非迎敌,而是决绝地探向了自己如天鹅般优雅的颈项!指尖仙光缭绕,凝成一柄纯粹由本源紫霞构筑的、近乎虚幻的短刃。
“老匹夫!”谢萱的声音清越如凤唳九霄,穿透罡风,带着玉石俱焚的滔天恨意与无上尊严,清晰地刺入龙虎道人的耳中,“我紫云瑶仙谢萱,纵是身死道消,真灵永堕!也绝不会让你这腌臜之辈,染指我夫君所赠之物,玷污我半分本源!”
话音未落,那紫霞光刃已带着她全部的决绝与对景诚无尽的眷恋,毫不犹豫地抹过自己那如玉的颈项!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一声轻微到极致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嗤”响。
一道瑰丽到令人心碎的紫色血线,如同最绚烂的霞光,骤然喷溅而出,染红了天路罡风,更将她胸前那枚阴煞玄佩浸透!
玄佩上那点幽光在紫血浸润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深邃光芒,仿佛连通了幽冥!谢萱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那身华贵的紫衣仙裳如同失去了支撑,在九天罡风中无力地飘荡。
她最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时空的阻隔,投向景诚消失的方向,带着无尽的不舍与约定。
纤纤玉体,如同被狂风吹折的紫玉仙葩,缓缓向后倾倒。
腕间银镯、足踝金铃,最后一次在坠落中相撞,发出几声清脆却无比凄凉的哀鸣,随即连同那坠落的身影,一同被天路之下翻涌的云海吞噬,消失不见。
龙虎道人脸上的贪婪瞬间凝固,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暴怒!
他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女仙,性子竟刚烈如斯!
煮熟的鸭子,竟在眼皮底下飞了!
他怒吼一声,伪帝之力爆发,一只遮天巨手猛地抓向谢萱坠落之处,却只捞到几缕逸散的紫霞和那金铃留下的最后几缕余音。
那枚浸透了紫云本源之血的阴煞玄佩,更是在谢萱自刎的刹那,便化作一道幽光,追随着主人的真灵,遁入了时空种那未来中冥冥不可知的轮回深处!
“贱婢!安敢如此!”龙虎道人的咆哮响彻天路,气急败坏,伪帝威压搅得风云变色,却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干时日后,幽冥震动,轮回秩序重塑。那深不可测的辰謝,于酆都鬼城深处,亲手开启了沉寂万古的十方鬼门,立下威震诸天的十殿阎罗,重掌轮回权柄。
幽冥法则如潮水般奔涌,梳理着六道轮回的脉络。
也就在这轮回秩序初定的洪流之中,一点微不可察、包裹着深沉幽光与一丝至纯紫气的真灵,悄然汇入了那奔流不息的轮回长河。幽光里,隐约可见一枚小巧玄佩的轮廓;紫气中,似有银镯金铃的幻影一闪而逝。
这一缕真灵带着决绝的殇、刻骨的恨、以及那阴阳相和、永结同心的不灭誓约,在十殿阎罗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沉入了轮回漩涡的最深处,等待着渺茫未知的来世。
九渊,一个时间流速仅为外界十分之一的诡异囚笼。
当景诚残破的身躯重重砸入这片永恒的昏暗之地时,剧烈的痛苦并非终点,而是炼狱的开端。
噬魂魔刀,这把刚刚饮下大罗金仙血的绝世凶兵,在九渊那独特法则的刺激下,其深藏的“修罗血煞”本源被彻底激发!
魔刀发出兴奋的嗡鸣,刀身之上,暗红色的血煞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竟主动挣脱了辰謝的掌控,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暗红血芒,瞬息没入了景诚濒临破碎的胸膛!
刀魂择主!在景诚生命与灵魂都跌至谷底的瞬间,噬魂魔刀认可了他体内那被斩灭前最后一刻爆发出的、为守护而燃烧一切的疯狂意志——那是修罗道的真谛!
魔刀入体,并非救赎,而是更残酷的折磨。刀内蕴含的无边血煞戾气,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穿刺、撕扯着景诚的每一寸血肉,每一点神魂。他的身体在血煞侵蚀下不断崩解、湮灭,化作漫天血雾尘埃。
然而,九渊时空的诡异之处亦在此刻显现。这片绝域仿佛拥有着不死不灭的诅咒之力,那些被魔刀撕裂的血肉尘埃,又在某种无法理解的法则作用下,被强行牵引、聚拢、重塑!毁灭与重生,在这片时空里形成了一个令人绝望的闭环。
每一次身体被撕碎,都是凌迟般的极致痛苦;每一次被九渊法则修复,都像是从地狱边缘被硬生生拖回。
景诚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与混沌中沉浮,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孤舟。
他清晰地“看”着自己的骨骼在血煞中消融,又在幽暗的光芒中重生;
感受着经脉寸断又被强行续接的撕裂感灵魂被魔刀的凶煞意志反复冲刷、烙印。
这个过程,在九渊那缓慢流淌的时光里,持续了整整十年!外界的天地,不过才过去一载春秋。
十年炼狱般的折磨,景诚的意志非但没有被磨灭,反而如同被反复捶打的精铁,在血与火的淬炼中,与噬魂魔刀建立起了一种扭曲而深刻的联系。
他初步得到了这柄绝世凶刃的“认可”——一种建立在共同承受痛苦与毁灭基础上的共生关系。
在这十年间,他并非一无所得。在身体被反复撕裂又重组的间隙,在意识与魔刀凶煞意志对抗的刹那,两道源于魔刀本源的战技烙印,如同本能般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千裂斩」:非是寻常的刀光分化。此技引动魔刀血煞,于一瞬之间,刀势化作成百上千道虚实难辨的血色裂痕,并非单纯切割空间,更蕴含着撕裂灵魂本源的力量。每一道“裂痕”都带着微弱的空间扭曲,铺天盖地,避无可避,能将对手的防御连同生机一同“裂解”。
「须臾一击」:将自身所有力量,乃至部分生命力,压缩于刀尖一点,融入对“刹那”的极致感悟。此击无视距离的束缚,意念所至,刀锋已在敌人命门!其速度超越了常规意义上的“快”,更接近于一种时间缝隙中的“闪现”,追求的是在敌人感知之前,便已终结一切的绝对必杀。代价是巨大的消耗与短暂的空虚。
十年熬炼结束,景诚站在九渊昏沉的大地上。曾经大罗金仙的飘渺仙韵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凝练如实质的凶煞之气,皮肤下隐隐有暗红血纹流动,双瞳深处,一点魔刃的幽光如寒星闪烁。
他的境界,因这非人的折磨和魔刀的反噬,已从大罗巅峰跌落至太乙之境,但气息却比从前更加危险、更加深沉。
九渊浩瀚无垠,死寂是永恒的主题。景诚在破碎的荒原与扭曲的山脉间跋涉,心中唯一的执念是寻找离开的方法,寻找谢萱的踪迹。
魔刀沉寂在体内,如同蛰伏的凶兽,唯有在杀戮九渊特有的凶戾魔物时,才会发出嗜血的轻颤。
一日,他误入一片被苍白骨林环绕的古老祭坛。
祭坛中央,并非神祇雕像,而是一枚足有半人高的巨卵。
卵壳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混沌的暗灰色泽,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如同深渊裂隙般的玄奥纹路。
卵内,一股磅礴、古老、带着无尽阴寒与时间沧桑的生命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律动着。
就在景诚靠近的瞬间,沉寂多时的噬魂魔刀骤然在他体内疯狂悸动!前所未有的渴望与暴戾情绪如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魔刀的力量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化作实质的猩红血雾,贪婪地缠绕向那枚巨卵。仿佛受到了挑衅,巨卵表面的纹路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
“噗——!”
景诚猝不及防,体内精血如同决堤般逆冲而上,猛地喷出一大口蕴含着太乙仙元和魔刀血煞的暗金色血液!
这口血并未落地,而是被那巨卵散发的幽光精准地捕捉、吞噬。
血液融入卵壳的瞬间,那些裂隙般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吮吸着其中的力量。
剧痛和力量的飞速流逝让景诚眼前发黑。更可怕的是,随着精血被吞噬,他苦苦维持的太乙境界,竟如同沙堡般开始崩塌!
仙元溃散,道基动摇,境界一路狂跌,最终竟跌落回了真仙(太乙)之下的“太乙散仙”之境
“混蛋!”景诚又惊又怒,试图压制魔刀的异动并收回精血,但为时已晚。喷出的血几乎尽数被那诡异的龙卵吸收。
吸收了蕴含大罗底蕴、太乙仙元以及魔刀血煞的异种精血后,龙卵的光芒变得愈发深邃内敛,那股古老的生命波动也更强盛了几分,仿佛一个沉睡了万古的巨兽,得到了最契合的养分。
就在他因境界暴跌而心神剧震、体内力量混乱不堪的瞬间,一丝奇异的感觉掠过心头。
仿佛九渊时空那无处不在的、缓慢流淌的法则之力,与他体内因魔刀和精血流失而产生的某种空虚,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他下意识地尝试去“回溯”自身状态,试图抓住跌落前的力量感。虽然最终失败了,境界未能恢复,但那一刻,他确实模糊地“触碰”到了九渊时空某种核心的、关于“时间修复”与“状态回溯”的法则边缘。
一种隐隐约约突破三维空间感知、触及更高维扭曲的奇异感转瞬即逝。
他看着那枚吸饱了他精血、显得更加神秘的巨卵,眼神复杂。恨意?无奈?亦或一丝奇异的联系?
他知道,这枚卵与噬魂魔刀,与他跌落的境界,已经产生了无法斩断的纠葛。他将其命名为——烛九渊之卵。
此后的岁月,寻找离开之路与看护这枚随时可能“偷吃”他力量的龙卵,成了他九渊生涯的两大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