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尚书府的千金,就是这么教你礼义廉耻的?”
萧远的声音不大,却像是裹着冰碴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林穗的耳廓上。
林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缩回手,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她刚才不仅摸了,好像还捏了。
社死,来得如此突然。
她看着萧远那张在昏暗火光下黑如锅底的俊脸,求生欲瞬间爆表。
眼泪,说来就来。
“夫君……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带着哭腔,声音抖得跟风中的落叶一样,“我梦到我爹了,他被关在大牢里,我……我就是想拉他一把……”
这个理由,够不够催人泪下?
萧远眸色沉沉地盯着她,那眼神,锐利得能把她浑身上下戳出十个八个窟窿。
他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林穗心一横,决定破罐子破摔,祭出终极大招——彩虹屁攻击!
她非但没躲,反而往前凑了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崇拜和真诚。
“再说了,夫君你这身板,也太……太有安全感了!我……我就是下意识觉得,靠着夫君,什么牛鬼蛇神都近不了身!”她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下他宽阔的胸膛,表情夸张到近乎谄媚,“这胸肌,简直比城墙还可靠!”
“……”
萧远被她这套行云流水的骚操作给整不会了。
他活了二十年,见过阿谀奉承的,见过投怀送抱的,但从没见过有人能把轻薄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
他胸口那股被冒犯的怒火,硬生生被她这番话给憋了回去,不上不下,堵得难受。
林穗长舒一口气。
好险,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里,再无人入睡。
狼嚎声越来越近,篝火在午夜时分彻底熄灭,黑暗和寒冷将所有人吞噬。
每个人都睁着眼睛,在恐惧中等待着天明。
……
第二天,太阳升起,狼群退去。
但新的折磨开始了。
天气,变得异常闷热。
没有风。
一丝风都没有。
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又黏又浊,糊在人身上,让人喘不过气。
大地被炙烤着,白色的盐碱地反射着刺眼的光,看久了眼睛都疼。
剩下的几个囚犯,一个个精神萎靡,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地靠在洼地里,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闷中,一直闭目养神的萧远,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站起身,走到洼地边缘,抬头望向天空,鼻翼微微翕动。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要来了。”
他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个瘦小的工匠,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将军大人,又来什么了?这次是刀子雨,还是滚水?您就别吓唬我们了,我们烂命一条,死就死了。”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不信。
这天好端端的,能来什么?
林穗却心里咯噔一下。
她也感觉到了。
空气湿度在急剧变化,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让她这个现代人的DNA都开始发出警报。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站到萧远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看向天边。
“夫君说的没错。”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
“你们看天边,那里的云,颜色不对。”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天际线处,确实有一抹不正常的、昏黄的颜色正在慢慢扩大。
“我……我曾经在一本叫《格物论》的杂书上看过。”林穗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书上说,‘天黄有风,地黄有水’,这种天气,是‘黑风暴’的前兆。一旦刮起来,能把人活活吹成骨头架子,再用沙子埋了!”
她的话,让一些人脸上露出了动摇。
但那工匠却嗤笑一声:“一个弱不禁风的娘们,看过两本杂书就敢在这儿指点江山了?将军大人,您可别被她给骗了!”
“就是!咱们都快渴死了,哪有力气折腾!”
萧远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更没兴趣跟这群蠢货解释。
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到洼地背风的土壁前,用那根磨尖的沙棘木矛,开始狠狠地往下挖。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行动。
林穗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骂了一句“活该你倒霉”,然后二话不说,也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石片,蹲下来,吭哧吭哧地帮着他刨土。
她的动作很笨拙,力气也不大,但她没有丝毫娇气,一下一下,无比认真。
汗水很快就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又痒又难受。
嫁衣的袖子碍事,她就直接撕掉一截。
手被粗糙的石片磨破了,她就放在嘴里吮掉血珠,继续干。
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陈氏,犹豫了许久,最终抱着孩子走过来,用手帮着往外扒拉林穗她们挖松的土。
“我……我帮你们。”
有人带头,就有第二个。
很快,又有两个男人加入了挖坑的行列。
只有那个工匠和另外两三个人,依旧坐在原地,冷眼旁观,嘴里还嘟囔着“白费力气”。
萧远的余光,一直落在林穗身上。
他看着她被汗水和尘土弄得花猫一样的小脸,看着她明明累得快要虚脱,却依旧咬牙坚持的模样。
传闻中,吏部尚书家的嫡女林穗,弱柳扶风,如此看来传闻也不可信。
天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
那抹昏黄,已经铺满了半个天空,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压迫感。
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低沉的嗡鸣。
“快!来不及了!”林穗急得大喊。
就在这时——
风,来了!
不是吹,是撞!
一股磅礴的、夹杂着沙砾的狂风,如同出闸的猛兽,咆哮着撞了过来!
“啊——!”
那些还坐在外面的人,瞬间被吹得东倒西歪,尖叫声被狂风撕得粉碎。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整个世界,只剩下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和打在人脸上、身上,生疼的沙粒。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萧远猛地扔掉手里的木矛。
他挖出的那个地窝,堪堪能容纳两三个人。
他一把抓住还在埋头苦干的林穗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都拽进了地窝里。
“趴下!”
他用他高大的身躯,将她死死地护在身下,挡住了从上方倾泻而下的沙土。
黑暗,瞬间降临。
地窝里空间狭小,林穗整个人都被迫贴在萧远的胸膛上。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与外面狂暴的风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自己的心,却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鼻息间,全是他身上那种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强烈的男性气息。
安全感,铺天盖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声似乎小了一些。
萧远微微动了动,让她能喘口气。
他低头,借着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清了怀里的女人。
头发凌乱,满脸都是泥和沙,嘴角还沾着点血迹,狼狈得像只刚从泥地里打完滚的小野猫。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嘴角竟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你现在,比灶王爷还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戏谑。
林穗此刻却没心情跟他斗嘴。
一颗尖锐的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她的眼睛里,磨得眼球火辣辣地疼。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就涌了上来。
“眼睛……我眼睛里进东西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疼,“好疼啊……”
萧远脸上的那点笑意立刻消失了。
他皱起眉,知道在这种地方,眼睛受伤有多麻烦。
“别动,也别揉。”
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然后伸出手,稳稳地托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两个人的脸,瞬间近在咫尺。
她甚至能看清他深邃眼眸中,自己那张狼狈又惊慌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