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两份详尽报告摆在了陈捷的桌上。
李响的报告,系统梳理了“法治精神与国家治理”的理论脉络,并且用红笔标出,罗文博院士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曾顶着巨大压力,发表过一篇名为《论程序正义的独立价值》的论文。
这篇论文在当时引起了巨大争议,却是他整个学术生涯中,自己最看重、也最引以为傲的篇章。
而嘉宾联告组的报告更是五花八门。
他们甚至通过校友录,找到了罗老当年的同班同学,一位已经退休的京城老干部,了解到罗老晚年最大的爱好,是下围棋和听京剧,并且对自己当年在燕园求学的时光,怀有极深感情。
看着这些信息,陈捷嘴角露出微笑。
所有拼图都已凑齐。
他没有像王晨预料那样,冒冒失失地直接去联系罗老秘书,碰一鼻子灰,而是拿着这两份报告,再次敲响了辅导员张玮的办公室门。
“张老师,向您汇报一下我们论坛筹备的最新进展。”陈捷姿态依旧谦恭。
张玮看着这个几天不见,气质似乎又沉稳了几分的学生,笑着指了指椅子:
“说吧,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不是难题,是机遇,也是一个需要您,甚至需要学院层面支持的请求。”陈捷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构想和盘托出。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邀请罗文博院士,作为我们主论坛主讲嘉宾。”
当陈捷说出这个名字时,张玮也是眉头一挑:
“陈捷,你的魄力我很欣赏,但这件事的难度……”
“张老师,请您先看完这份材料。”陈捷将李响和嘉宾组报告递了过去,并用笔点出了关键部分。
“罗老虽然地位尊崇,但他首先是一位学者,一位对学术怀有赤子之心的学者,我们论坛的核心议题,恰好与他当年最引以为傲、也最富争议的学术观点高度契合。”
“这不是一次普通商业活动邀请,而是一次跨越半个世纪的学术精神传承与对话。”
“罗老是我们的老学长,对燕园怀有深厚感情,由母校后辈,以探讨他最珍视的学术思想为名义发出邀请,这本身就打出了一张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感情牌。”
“最关键的是,”
陈捷语气变得郑重:
“这个邀请,不能由我们学生会发出,规格不够,也不能由学院的普通老师发出,分量不够,必须由我们法学院院长,钱裕民院长亲自出面。”
“钱院长可以先不直接打电话给罗老本人,而是打给罗老秘书,就说,燕大法学院有一批后辈学子,正在筹备一个关于‘程序正义在国家治理现代化中价值重估’的论坛,他们对罗老当年的那篇扛鼎之作推崇备至,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罗老请教,聆听他的教诲。”
“这番话,秘书一定会原封不动地转达给罗老。当罗老听到‘程序正义’这四个字,听到是自己母校后辈在研究他当年的心血之作时,他不可能不动容。到那时,钱院长再亲自通话,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张玮瞬间明白了陈捷意图。
这是一个连环计。
陈捷的目标根本不是说服自己,而是要通过自己,将这个巨大功劳,送到院长钱裕民面前!
如果钱院长不去做,显得他魄力不足,错失了为法学院争光的机会。
如果他去做了,并且成功,那这次论坛的规格将瞬间提升到燕大校庆级别,成为整个法学院、乃至整个燕大本年度最亮眼的学术盛事。
而作为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陈捷的功劳,钱院长不可能看不到。
更惊人的是,陈捷连如何说服钱院长,钱院长又该如何说服罗老的剧本,都写好了!
张玮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陈捷,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二岁本科生,而是一个在官场中浸淫多年、对人心和时局洞若观火的老油条。
“你……”张玮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苦笑,“陈捷,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走钢丝,万一失败了,钱院长会怎么看你?”
“我相信院长的格局和眼光。”陈捷滴水不漏,“而且,就算失败了,我们也向学院领导展示了我们学生干部的魄力和追求,敢于挑战不可能,这本身就是一种值得肯定的精神,我们没有任何损失。”
张玮彻底无话可说了。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最后重重地一拍桌子:
“好!你小子有种,这件事,我帮你报上去,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
“谢谢张老师!”陈捷诚恳地道谢。
……
当天下午,法学院院长办公室。
钱裕民正皱着眉头,听着自己最欣赏的年轻辅导员张玮的汇报。
当听到罗文博三个字时,他的第一反应和张玮一样——荒唐。
但当他看完陈捷准备的那份详尽的资料,听完那套精心设计好的说辞后,脸上的轻视,逐渐变成了凝重,最后化作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作为院长,他太清楚邀请到罗文博院士对法学院意味着什么了。
这不仅是学术上的巨大成功,更是政治上的巨大资本!
是对外展示法学院实力和底蕴的绝佳机会!
“这个叫陈捷的学生……有点意思。”钱裕民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陷入沉思。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让张玮先回去。
一个小时后,他亲自拨通了那个在法学界如雷贯耳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进展,与陈捷的“剧本”几乎一字不差。
当钱裕民通过秘书,将那番精心准备的话传递过去后,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五分钟后,秘书回电,语气恭敬:
“钱院长,罗老请您亲自听电话。”
二十分钟后,钱裕民挂断了电话,他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激动。
成了!
罗文博院士不仅答应出席,还提出,要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关于那篇论文的原始手稿,赠送给燕大法学院的资料馆!
这已经不是惊喜,而是天降馅饼!
钱裕民立刻按下了内线电话:
“小张,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还有,把那个叫陈捷的学生的所有资料,全部给我拿过来,我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