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陆辰轩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手臂僵硬了,他脸上那滔天的怒火和鄙夷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那张与“陆辰风”一模一样的脸上。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的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底下深藏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失去了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戾气,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艰涩。

压抑了太久的委屈、痛苦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苏晚晴所有的防线。她不再试图躲避他的目光,泪水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昂贵的丝绸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宣泄: “辰风……不,陆辰轩……你只知道我为了钱背叛了你,你可知道我当时接到爸爸电话时,是什么心情?” “他说苏氏被宏远集团做了局,资金链彻底断了,银行催债,供应商堵门……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卖了……他一夜白头,妈妈每天哭得眼睛肿得像桃子……他们……他们快要活不下去了……” “爸爸说,只有陆家能救我们,条件是……要我嫁给你……”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我能怎么办?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看着生我养我的父母陷入绝境,看着我们家彻底垮掉吗?我是他们的女儿啊!”

她抬起泪眼,直视着他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眸,里面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那天晚上在天台……我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真心的……‘受够了平凡’、‘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也割着你的……可我没办法……” “我必须让你死心,也必须……让自己死心。”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浸湿,黏在一起,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陆氏的总裁就是你……如果我知道……”

如果她知道,她会不会有勇气做出不同的选择?她不知道。这个认知本身,就让她感到无尽的痛苦和迷茫。

陆辰轩沉默地听着,撑在她上方的手臂缓缓放松了力道。他站直了身体,逆光的身影依旧挺拔,却似乎少了那份迫人的攻击性。他看着她蜷缩在床上,哭得浑身颤抖,像一只被雨打湿、无处可逃的雏鸟。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她提出分手那晚,她异常冰冷的态度,她不敢看他的眼神,以及她转身离开时那近乎仓皇的背影……当时他只感受到了被背叛的愤怒和刺痛,却从未想过,那冰冷的表象下,隐藏着如此汹涌的痛苦和不得已。

他一直以为,她是嫌弃他“程序员”身份的普通和贫穷,转而投向更优渥的选择。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她是为了拯救家族,是为了她的父母,才被迫斩断了与他的情丝,独自背负了所有的骂名和痛苦。

而他,这个她被迫嫁予的“陌生人”,竟然就是她自己深深爱着、又不得不亲手推开的恋人。

这巨大的讽刺和误会,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心头燃烧了数月的怒火,只剩下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弥漫——有心痛,有懊悔,有震惊,还有一丝……释然?

原来,她并没有背叛他们的爱情。她只是,在爱情和亲情之间,选择了一条更残忍、更痛苦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