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整座星月城层层浸染。
停业三日的绮梦阁,此刻朱红大门洞开,暖红的光晕裹着胭脂的浓郁芬芳,从镂空的窗棂奔涌而出,瞬间蔓延至青石板路之上。
大厅内,各色人等将数十张方桌全部占满,酒气与喧嚣声交织成一张密网,罩住整个空间。
“来呀,再给大爷加两壶女儿红!”
“如烟那小妮子呢,快让她上台啊!”
“是啊,三日不见,想得老子心尖都发痒了!”
“张兄,你怕是不光心尖痒吧,哈哈哈……”
诸如此类的叫嚷声此起彼伏,浑话连篇,如同一群聒噪的乌鸦,在阁内盘旋不去。
台后的刘六,望着这喧闹如沸的氛围,心底不由得打起了鼓。
“天洛,你那主意靠得住吗?这么多人,倘若出了岔子,你老娘非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
刘六拧着眉头,脸上的凝重犹如凝结的寒霜,难以融化。
元天洛神色自若:“六叔,我都不怕,您又何须这般惊慌?”
刘六撇了撇嘴,腹诽道:“若六爷我也是阁主的儿子,自然也能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待乐声稍歇,大厅内的喧闹也逐渐平息。
“你赶紧准备准备,六叔先过去了。”
刘六整理了一下衣衫,提气踏上鎏金台阶,步伐的架势,哪里像是登台开场,活脱一副刑场赴死的姿态。
“诸位贵客!”
刘六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都说绮梦阁是城北最懂风月的去处,此番重新开业,自然是准备了前所未有的惊喜。”
“今夜,不仅有各位熟悉的佳人登台献艺,更有神秘玄客仙曲惊鸿,保准令诸位大饱眼福!”
话音甫一落地,台下的窃窃私语声便如蛛网蔓延。
“这阁主元虹才经丧子之痛,哪来的闲心捣鼓这些新奇玩意儿?”
“可不是,我看这刘六怕是在说大话。”
质疑声接连不断,像无数根细针,冲向刘六的脸上。
“老刘,别拿什么神秘玄客来糊弄人!大爷专程到此,就是为了如烟而来,赏钱我都准备好了!她究竟在何处!为何还不登台?”
男子的质问伴随着酒壶敲打方桌的声响,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刘六清了清嗓子,开口掷地有声:“诸位稍安勿躁,我刘六以项上人头担保,今日绝不会让各位失望!”
当全场气氛有所好转,他这才匆匆行礼退回后台。
“六叔,您这胆子——可真不小啊!”
见刘六狼狈下台的模样,元天洛忍不住发出调侃。
“小子,六叔我可是连脑袋都压上去了,你可千万不能掉链子啊!”
“放心,你且看就是,只怕……”元天洛眼眸微微眯起,“今晚不会这么简单收场。”
话落,元天洛将特制的黑色圆片眼镜卡在鼻梁位置,闲庭信步般走向舞台,留下了满心疑惑的刘六愣在原地。
“啪!”
随着一道响指声,乐师们开始拨动身前琴瑟。
“烟霭晨昏异,若卿心,飘忽而不可羁。”
“墨云坠,天泪伴人涕,雨凄迷,泪遮心扉自欺。”
“默别离隐去掩眸独泣,枯河听雨月沉西,泪潜收意弃执意……”
乐声渺渺,搭配着元天洛故意压低的音色,在场的绝大多数宾客都沉吟之中。
二楼议事厅内,元虹慵懒地支撑在窗台边,闭着眼睛静静地聆听。
“这小子平日里书读得不多,这词写得倒不错。”
月禾掩嘴轻笑,看着台上身姿挺拔的元天洛,美眸之中带着几分意外与好奇。
“不光这词中轻易婉转,这曲更是闻所未闻、引人入胜,这可是阁主您的杰作?”
秋棠细细观察着元虹的神色,试图在对方的表情中寻找答案。
“我可没那个本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元宝不愧是老娘的崽,词曲唱作皆非凡,咯咯咯咯……”
元虹仰面大笑,染着绯色蔻丹的手指用力拍打着身前栏杆,举手投足间的豪迈展露无虞。
月禾与秋棠相互对视,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歌声渐歇,元天洛展开折扇,耍帅般在胸前轻轻摇曳。
台下掌声雷鸣,不乏有喝彩声响起。
“感谢诸位的光临,祝大家今夜玩的开心。”
元天洛微微行礼,刚要走下舞台,一道骂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听都听不懂,你们绮梦阁是不是瞧不起俺们没读过书的粗人!”
“就是,就是,这么文绉绉地破词,老子还以为到了学堂呢!”
众人纷纷循声看去,神态各异,有些露出鄙夷,也有人幸灾乐祸,看戏般等待台上的“小家伙”崩溃,许是还会哭鼻子。
元天洛目光如炬,定定地与其对视。
“小子,你瞅啥,倘若绮梦阁不欢迎俺这种人,俺们这就走!”
一名胡子拉碴的壮汉站起身来,语气愤慨。
“这个混蛋!阁主,我去帮一下天洛!”
秋棠美眸微微眯起,神色不善地锁定人群中的那名壮汉。
“站住!”
元虹摇了摇头,示意秋棠看看再说。
元天洛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全然不见慌乱之色。
“这位客官言之有理!”他忽而朗笑出声,“我绮梦阁向来是雅俗共赏,开心至上!接下来这首,你一定听得懂。”
壮汉听闻,轻哼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落座。
元天洛朝着乐师递了个眼色,忽地牟足了力气,震天一吼:“天!”
就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三声暴喝如连珠炮般轰出,“地!”“山!”“水!”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
与上一首的婉约曲调大相径庭,整个人气场全开,仿佛成为了笑傲江湖的剑客。
厅内喧腾似煮沸的鼎镬,就连方才那几个刺头儿,也被那豪迈曲调勾了魂魄,沉浸在这“江湖”的豪迈之中。
一曲终了,元天洛早已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好在自己提前有所准备,不然还真褶子了。丫丫个呸滴,累死我了!”
“痛快!”大胡子壮汉拍案而起,“这般酣畅淋漓的词曲,当浮一大白。快!再给我上一壶酒,要烈酒!哈哈哈……”
壮汉周遭的几桌男子皆摇头暗笑,感慨他的率真。
“就这?山中野调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