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干?”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
“那个许,许梦是谁?”江妈妈疑惑的看向直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和湘琴说过吗?湘琴认不认识这个女孩儿?”
江妈妈又看向欧阳干,“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我的儿子我很了解,他绝对不是一个对待感情轻浮的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直树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为了保护病人隐私原本我是不想说的,欧阳干,你没注意到许梦这段时间哪怕是课间活动身旁都有人陪着吗?你以为那是关系好才在一起玩儿?”
“她得了很严重的病,药物虽然可以暂时延缓病情,却有很严重的副作用,随时都可能晕倒,不及时救治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而心情同样会影响着病情变化,所以主治医师并不想让她每天待在医院里,也不希望其他同学对她抱有异样目光,我每天在校园里陪着她一方面可以防止她因为药物副作用出现问题,一方面也可以让她放松心情,更好的接受治疗。”
“她是病人,她需要帮助的。湘琴,你是知道的啊,我向你解释过的。”
直树缓缓开口,“也请你帮她帮我们继续隐瞒下去。”
欧阳干没想到背后还有着这样的隐情,一时之间竟也呆在原地,不过他立马反应过来。
“江伯母,你看江直树亲口承认了他每天都有在照顾许梦。”又看向直树,“难道湘琴就不需要你的陪伴和照顾吗?”
“你是他男朋友,你有关心过她每天都在哪,都在干些什么吗?你有关心过她喜欢什么,她的日常生活吗?
在直树解释完看向我时,我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一脸担忧的江妈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伯母,谢谢你一直这么喜欢我。”
“直树,你确实向我解释过这件事,而我也一直都相信你和许梦什么事都没有。”
江直树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我话锋一转。
“可是,这改变不了什么,你的责任心太强了,你打心底里觉得她生病了,她更需要帮助,所以理所应当的把时间,精力,甚至把理应给我的关心都给了她。”
“既然今天都摊开讲了,那我就再问你一次,是不是只要出现更需要你的帮助的人,你就会把我推向一边?”
我直视着直树的双眼,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哑口无言。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两周前我就已经和你分了手,我已经不再想和你争论责任心以及医生职责的问题。现在你和谁在一起,和谁走的近都与我无关。”
说完我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一旁的留农和纯美担忧的看着我。
“湘琴,你和哥哥分手了?可是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哥哥的吗?”江妈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跑到我的身边,“哥哥,你也快再说些什么啊!”
江直树很想说“不是这样的!”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痛苦只能在心底里不断翻涌。
欧阳干原以为可以从移情别恋入手,让湘琴和直树产生裂痕,没想到俩人之间有着更深层次的矛盾,一时之间显得他的挑拨那么的幼稚和可笑。
“对不起湘琴,是我破坏了今晚的宴会。”欧阳干鞠了个躬,“不好意思了各位,扰了大家的兴致,我先走了。”
“湘琴…”纯美担忧的看着我。
“留农,纯美,陪我出去走走好吗?”我起身看向她俩,“伯父伯母,我就先下桌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草草的离席。
“哥哥,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陪着湘琴啊!”江妈妈焦急的对着直树说。
“随她去吧。”直树拿起筷子,像是不关自己的事儿一样继续低头吃着菜。
一旁的裕树也跟着哥哥动起了筷子。
“这孩子。”江妈妈叹了一口气,“阿财,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们没教育好孩子,让湘琴受了伤。”
湘琴爸爸也叹了一口气,“两个孩子都没错,直树也是为了病人负责,只是湘琴…”
“算了算了,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湘琴爸爸喝了一口酒。
霓虹灯下,留农和纯美对视了一眼,看向依旧在发呆的我。
“湘琴,直树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可是真正健康的感情并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他是天才他就可以不用提供情绪价值吗?”我面无表情的说着,袁湘琴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但是只要我一天还存在,我就不能容忍下去。
“说的对!”留农振臂高呼,“你当初要是有这种觉悟,怎么会天天卑微的跟在江直树身后!
“就是!天才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湘琴多么善良,难道就必须被他欺负吗!”
“留农,纯美,谢谢你们,我还以为你们会指责我呢…”
“怎么会,湘琴,我们俩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你去国外去多久啊,我听说外国的小伙长得都可帅了,什么浓眉大眼,肌肉男……”
……
我和直树似乎都没有受那天晚上的小插曲影响,他依旧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而我则是沉浸在即将出国的喜悦里。
等出国的手续办好已经是两周后了,我提前三天就开始收拾行李,我准备带一个背包两个箱子,本来以为完全够用了,结果哪怕是我已经缩减了很多,却依旧塞不下。
“英国应该有泡面卖的吧?”我犹犹豫豫的把几乎半个箱子的泡面拿了出来。
“湘琴啊。”
是爸爸回来了。
“我打听了一下,英国那里的气候很冷,你不要全带夏季的衣服,多带几个厚外套。”
“好!”我乖巧的应着。
“还有就是转接头,插线板,充电器都要带上。”
“这是我今天给你兑换的钱,不多,但是应该够用了。不够的话你到了那边再取。”
“…还有什么应该准备的。”
我看着湘琴爸爸碎碎念着,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爸,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湘琴爸爸抱住我,“女儿啊,你还从来没离开过我的身边,你从小就反应慢,看上去笨笨的,你在国外被欺负了怎么办?”
我无奈的笑了笑,“爸,我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笨笨的湘琴了!”
第二天一早吃完最后一顿正宗的中餐后我就跟着爸爸出发去了机场,过了第一道安检后我没着急进去,先是和爸爸聊了一会儿,也是想着可以多陪一陪他。
“身份证,护照都在背包里吧?”湘琴爸爸催促着我再检查一遍,“银行卡,证件可千万不能丢,到时候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报平安,不要担心国际漫游费。”
“还有一定要多吃肉和菜,一个人生活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湘琴爸爸还在做着最后的交代。
“湘琴!!”一串脚步声传来,江妈妈招着手朝我跑了过来,身后还有江爸爸和裕树,并没有直树的身影。”
见我的视线看向身后,江妈妈连忙解释着,“直树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学校有急事,这才没跟着过来…”
我微微一笑,“没关系,今天也是周内,确实很难有空余时间过来。”
我并没有任何讽刺的语气。
“啊对了对了,这个送给你,当作你临行的礼物。”江妈妈从手提袋里掏出一条羊毛围巾。
“英国那里早晚温差大,可千万别生病了。”说着把围巾递给我。
“谢谢,伯母,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喜欢就好,一个人在外面要多注意安全。”江妈妈摸了摸我的头。
“好啦,时间不早了,我先进去了。”我看了看被我塞得满满当当的背包,决定先把围巾挂在脖子上。
“拜拜!”我边走边和他们挥着手。
过了这一道安检可就看不到他们了。我心里暗自想着。
我将证件递给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在他核对信息时,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着我回了头。
在一根柱子后面,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直树!
视线交汇,他朝着我挥了挥手,口型说着“一路顺风。”
我朝他笑了笑,摆摆手,和他告别。
等过完最后一道安检等待登机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湘琴!湘琴!你已经进去了吗?”
“阿金?我已经准备登机了!”
“湘琴,我给你带了礼物!”阿金喘着气道,他似乎是一路奔跑过来的,“阿金,湘琴已经进去了。”我听着电话那头爸爸的声音。
“能不能让我进去一下!”
“诶诶诶,阿金,你不能过去!”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喂,湘琴啊。”
“爸?”湘琴爸爸接过阿金的手机。“爸,阿金…”
“没事,就是阿金着急想要见到你,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们都在这边呢。”
“行,那我先挂了,要登机了。”
我挂掉电话,跟着队伍上了飞机。
“Ladies and gentlemen:welcome aboard……”飞机上的广播响起,我系好安全带准备将手机关机。
长按关机键。
“叮——”手机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短信。
“注意安全,一路顺风。欧阳干。”
下一秒,手机黑屏了。
飞机降落时天还是亮的,算上时差现在也才下午三点,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过完边检,取完行李后,我按照院里给的手册来到了机场大厅的一角,一旁站着几个手持写着我们学校名字的横幅的人,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不到30岁的白人男性。询问后得知他是英国学校专门负责交流生项目的负责人,叫丹尼,今天专门来接我们到学校。又等了半个小时,人基本到齐了,丹尼点了下花名册确认无误后带领我们走出机场。
坐上学校的大巴车,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点国内已经是凌晨了,我给家人朋友发去了短信,湘琴爸爸应该一直牵挂着我,在我发送后没过几分钟就收到了他的回复短信。
我将手机重新放进口袋里。
“袁湘琴,享受不同文化的熏陶吧!”
……
国内,江直树从机场回来后又连忙赶回医院。今天确实是有急事,昨晚许梦的病情突然恶化,今天一大早就收到了主任打来的电话,让他赶紧来医院开会。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换一种治疗方案了…”程主任指着屏幕上的片子,“病灶在不断扩大…”
直树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向程主任示意了一下便找到个空位坐了下来。
“这种治疗方法太激进了,家属不会同意的…至少,我们需要如实告诉病人和她的家属!”许梦的主治医生站起来反驳。
程主任思考了片刻。
“直树,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一趟病房。”
304病房内。
“妈妈,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还不能出院,为什么今天起来我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许梦坐在病床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一旁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头发已经白了过半。看到女儿生病,她心里也跟着难受。
门开了,妇人连忙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眼泪,“程主任,江同学。”
“直树!”许梦看到江直树,整个人就要往跟前扑。
“许梦妈妈,你跟我出来一下。”程主任把妇人叫到门外,“许梦的情况并不好,…”医生下意识的压低声音。
“直树直树,我是不是要死了?”许梦看着枕头上大把大把脱落下来的头发,又看了看周围加了许多新的医疗设备。
“不要怕,这只是药物的副作用。”
听到直树的声音,她突然冷静了下来。
“不对,你骗我!”她缓缓推开直树,“这不是副作用!”
“马上就好了、指标快正常了、只是例行检查…”她回忆着直树、妈妈、医生这么久以来对她说过的话。
“全是骗子!”许梦格外冷静,她的头脑似乎从没这么清晰过。
“嘘——”
直树刚想张嘴说话,就被许梦打断。
“你听,听她们在说什么?是在说我的病情吗?”许梦小声的说着,甚至小心翼翼的把腿伸出来,想要穿上鞋,悄声走到门口偷听。
“许梦!你冷静一点!”直树的怒音传来,许梦被声音吓到,愣在原地。
“直树,你从来都不会吼我的。”许梦眼里噙着泪。
直树转过头不理会她的表情。
“直树?发生什么事了?”门外听到动静的程主任和许梦妈妈推开门。
“直树,我有没有跟你强调过,照顾病人的情绪也是医生的职责。”
直树低下头,“不,不是直树学长的错,是我…”
许梦连忙替直树辩解。
“好了,许梦妈妈,请你慎重考虑我刚刚说的话。”说完转身离开。
这时直树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妇人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单子。
“直树…,你能不能不要走…”许梦祈求的声音传来。
直树看向许梦妈妈,后者无力的点了点头。
“阿姨…,”直树想要说些什么,被抬手打断。
妇人擦了擦眼泪,坐在了病床边,抬头抚摸着女儿的额头,“梦梦,都是妈妈不好。”
看着妈妈手里的单子,再看看妈妈哭红的双眼,许梦似乎明白了什么,巨大的恐惧将她包围,“妈,我怕。”许梦抱住妈妈,眼泪也随之喷涌而出。
她的手指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柔软里,仿佛肌肉的张力早已被日夜的劳累和疲惫抽空。她能感觉到妈妈在微微颤抖,不是寒冷,而是来自骨头里的无法抑制的虚脱和恐惧。
是我…是我把她耗成这样。病痛不仅仅消耗着她的身体,还有她眼前这位正在加速衰老,被压垮的女人。
她咽了一下口水,眼神坚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妈!”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妈,我长大了,我能承担的,我不想让你这么累了!”
她抬起头,强装镇定,微笑地看向妈妈。
“我长大了。”这句本该是让人欣慰的话,此刻却充满了心酸。
妇人看了看女儿眼底依旧存在的恐惧,她深知这种“长大”是被恐惧和绝望压迫着的长大。于是更加用力的回抱着女儿,“…是妈妈没用,是妈妈没保护好你。”
……
直树放低脚步声离开了病房,轻轻将房门虚掩上,留给这对母女一个安静的空间。
他倚靠在墙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第一次感受如此强烈的情感爆发,心底里的某种东西似乎被触动了。
“程主任!我反对进行手术!”直树冲进主任办公室,“现在技术尚不成熟,因为一次副作用就决定采用手术的治疗方案未免太过草率。”
直树胸腔剧烈起伏,他向来听从主任的一切安排,但是这次,他希望能看到不一样的结局。
“直树,你知道对她这个年龄来说,出现这种副作用意味着什么吗?”程主任示意直树坐下。
“现在也许是唯一的窗口期,要是一直持续受药物副作用影响,身体会越来越差,那时候想做都做不了了。”
“可是手术成功的概率太低了,而且之前服用药物也没出现过这么严重的副作用,不能因为一次特例就将保守治疗全盘否定!”直树一脸坚定的说。
程主任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能看出他也很纠结。
“主任,请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如果发现保守治疗确实不行,我们再换别的治疗方案。”
程主任没应声,招了招手让他先出去。
这是答应他了。
直树松了一口气,又连忙跑回病房。
病房里,许梦看着右上角已经被捏皱的单子,上面是她的检查报告。
她不是很明白上面的一些结论,只是听妈妈转述医生的话,“医生说,这个形状是不太好的…”
“砰!”病房门被猛的推开,直树冲了进来。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许梦,阿姨,主任说可以再保守治疗观察一段时间的!”
许梦妈妈喜极而泣,连忙来到直树面前不停道谢,“谢谢你,谢谢程主任!”
许梦虽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是她看到妈妈开心,她觉得一定是对自己好的事情,也不禁笑了起来。
直树比往常更忙了,他翻阅了这段时间许梦做过的检查报告以及服用药品的情况,根据以往的资料显示,并不会导致出现严重脱发这种情况,目前的资料显示,一旦病人出现脱发情况,说明药物已经不起作用了。
直树来回翻看着记录,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心想。许梦的年龄又不大,又没有基础病,不应该是这样的。
“咚咚咚。”江妈妈端着宵夜站在门外。
“请进!”
“直树,还在忙着啊,吃点东西吧。”江妈妈把宵夜小心的放在空余处,坐在了一旁。
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及桌子上放着的各种检查报告单子。
“这是那个叫…嗯…许梦的女孩子的检查结果吗?”
“嗯。”直树没有抬头,淡淡的应了一声。
江妈妈见直树没空说话,于是准备起身出去。
“妈?”直树突然抬头叫住江妈妈。
“嗯?”
“妈,谢谢你的宵夜,我会全部吃完的。”
江妈妈温柔的笑了笑,“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客气,这不是我当妈应该做的嘛!”
……
清晨,市区的一家餐厅里,欧阳干祈求着老板给他半天假,他有急事,结果老板理都不理他。
“一会儿店里要来客人了,结果你这会儿说要请假?”老板翻了个白眼,“请假也行,扣两天工资!”
“这也太黑了吧,那我不请假了。”欧阳干不满的说着。
“不请假就赶紧滚去干活!”
这段时间欧阳干周末并没有回家,而是一直在这家餐厅打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湘琴。上次醉酒去了江家,才发现居然可以有这么漂亮的屋子,从那天之后他就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赚钱,给湘琴也买一套这样的房子。
“发什么呆呢,没听到前厅客人叫你吗?”老板重重的敲了敲欧阳干的脑门。
他这才听到前面大厅客人的声音已经开始不耐烦,“来啦来啦!”他急忙回应着。
等忙的差不多时,他突然想到忘记给湘琴打个电话了,一看时间,距离飞机起飞已经剩5分钟了,他又连忙编辑了短信发了过去,“注意安全,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