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了路口，我将直树的外套递给他。
“我就先回去了。”
抬脚便要下车。
“湘琴…”直树叫住我。
“嗯？怎么了？”我看向他。
他嘴唇动了动，酝酿了半天，“你今天很美。晚安。”
我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真想让袁湘琴听到这一句啊！
关上车门，目送直树离开。
为什么袁湘琴的意识没再出现？
难道只允许一种意识存在身体里？那另一个呢，会消散吗？
我心思沉重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似乎情况开始不妙。
…
这段时间我避免喝酒，也避免剧烈运动。生怕意识转换后袁湘琴也发觉这一点，那我可能就永远消失了，我不能任由这件事发生。
下课后，任课老师把我留了下来。
“袁湘琴同学，这门课上完了，我查到你的学分已经修满了。”
“不过老师还是建议你把剩下的那几门课按时上完，能看出你今年的学习态度和往年不一样，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
我听着老师的谆谆教诲，“好的，我会坚持把其他科目上完的。”
我蹦哒的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这一门也结课了，那就只剩两门课！也就是说每周的课程又会少好几节！
“嗡嗡！”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食堂开了一家新店，味道还不错，来尝尝？”
江直树发的。
他最近有点像是开屏的孔雀，我还是尽量避免和他多接触。
“还没到午饭点，下节还有课！”
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电话就打来了。
“你今天只有上午一二节有课，别找借口拒绝我！”电话那头传来直树的声音以及食堂嘈杂的背景音。
啧，忘了他有我课程表这件事了！
“来了来了！”我略带烦躁的说。
来到食堂，眼睛就跟带了雷达一样，一下子就看到了江直树。
“你怎么这么早就吃午饭，早餐没在家里吃？”我坐在他的对面。
“嗯。”他嚼着一块排骨，“中午要跟着主任进手术室观摩学习，应该没时间吃午饭。”
“真辛苦啊…”
我实在是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但是又怕一句话不说，引起他怀疑。
“对了，我上午那门课结课了，每周只有两天需要来学校了。”
我学着袁湘琴的语气向他分享着。
原本以为他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搭理我，结果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主动和我聊起来了。
“那你的学分应该已经够了，剩下的课就别花那么多心思在考试上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就业。”
就业…，这种事情我不能替袁湘琴做主的，只能等她来决定。
她最终一定是会回到这个身体里的，就是不知道我会何去何从。
“直树学长！你叫湘琴吧？我听同学都是这么叫你的！”
祁言心拉着欧阳干走了过来，端着餐盘坐在了我们旁边的餐桌上。
俩人还背着书包，不知道是刚下课还是要去上课。
看了看俩人点的是早餐，我问道，“你们一会儿要去上课吗？”
注意到我的目光，祁言心说：“昂，对，我们今天上三四节的课，早上就没起来。”说着嗔怒地挤了一下旁边的欧阳干，“都怪昨晚睡的太晚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晚吃早餐。”
欧阳干没接话茬，低头吃着自己的饭。
我干巴的笑了一下，“昨晚睡的晚”是在暗示什么吗？
她又对直树说：“直树学长，我们班许梦现在怎么样了，她好久都没回来上课了，老师说她休学了，搞得我们大家都很担心。”
直树头也没抬，“许梦现在的状况是可以接受探视的，你们担心的话可以亲自去医院。”亲自两个字念的格外重。
直树这是在怼她吗？
祁言心似乎一点不在意直树的语气，依旧甜甜的笑着，“能探视啊，那太好了，我们有空就去看望一下她！”
直树放下筷子，拿起空餐盘。
我眼见他要走，也连忙起身跟上。不管是为了符合袁湘琴的行为还是出于我个人情感，我都不想和这俩人待在一起。
“许梦她的头发被剃掉了吗？”我想到那天联谊会见到她时，她的卷发看上去是假发。
“嗯。”听不出情绪。
许梦的病情还是没能改善吗？
也不知道她的这个病放在我的时代里能不能得到解决，毕竟是20多年后。
我转过头看着和我并排的江直树，医疗的进步真的得靠很多很多优秀的人共同努力，只靠一个天才还是不行。
到了医院楼下，我也就准备离开了。
“你下午没别的安排的话能去看看许梦吗？”直树叫住了我。
“她今年刚来学校，现在又得每天住院。之前也许和宿舍的同学比较熟，现在应该也疏离了很多。”
“你有空的话可以陪她聊聊天，你们也算是见过好几次了。”
江直树！你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吗？她可是喜欢你的，你让我去陪情敌聊天？
可是，如果是善良的袁湘琴，面对江直树的请求，应该会答应的吧？
只可惜，现在和她沟通不了。
似乎他也觉得有点强人所难，话一说完还没等我表态就走进楼里。
我思考几秒也跟着进去了。
直树并没有去许梦的病房，我来到门口时发现里面只有她和她妈妈在。
“湘琴？你怎么来了？”在看到我时，她眼睛都亮了几分。
她妈妈似乎也很开心有人来看许梦，说要去打午饭后就离开了。
“嗯，我今天结课了，下午没事儿干就过来一下，你最近怎么样了？”
我看到她头顶戴着一顶布帽子，下面并没有发丝垂下。
察觉到我的目光后她尴尬的捂了捂后脑勺，“因为手术需要，就把头发剃了。”她笑的有些勉强。
“真不错！”
“啊？”她不解的皱了皱眉。
“你这发型在这个季节可真凉快，我好几次也想剃了，可就担心没有头发不好看。不过看你，剃完后颜值还可以，下次我也尝试尝试。”
她的眉心舒展了，“湘琴，谢谢你。”
“你可别谢我，我这可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说的。”我拿起桌子上的一颗苹果，“我能吃一个吗？”
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当情敌看呢。”
我啃了一口苹果快速的嚼着，“要是每一个喜欢江直树我都当情敌看，那我记人名都记不过来的。”
“行了，不说他了，你平时在医院待着有什么娱乐活动吗？”
她摇了摇头。
我思考了一会儿，“你喜不喜欢看小说？要不我给你买几本？”
她兴奋的点点头，“平时我妈都不让我看小说，说那些都是垃圾。”
“那你都喜欢什么类型的？言情？悬疑？科幻？”
“算了我都买一点。”
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天我就离开医院了，这边没有书店，我坐公交来到一个高中学校附近，那边的书店很多，我挑了几本内容不错的小说，又买了几本名著，去文具店买了一些工具。名著在她妈妈眼里应该不算垃圾小说，我把封面撕下来和言情小说的封面交换，用胶水粘好，又买了透明封皮夹上。大功告成。
我第一时间返回医院，对于无聊的人来说，这些就是救命神药，越早送到越好。
“阿姨，我听学校的心理医生说，看书有利于缓解情绪，这几本书都是中外的经典著作。”我将书递到许梦妈妈面前让她过目。
“既然是好作品就行，梦梦，快谢谢你同学。”
许梦笑着向我道谢，我背对着她妈妈给她眨了眨眼。
课程虽然变少了，但是来学校的次数并没有减少。江妈妈听说我没几节课了，担心直树营养问题，就托我给他带饭，而我也会顺便去看看许梦。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查找关于脑科学的资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让我找到了医科大学里有专门做脑研究的团队，再三犹豫下，还是觉得去那里检查一下。
医科大学距离我们学校有2个小时的路程，在上完最后一节课后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去了那里。
“你好，我叫李芝菡，是团队负责神经心理学研究的，我收到你给我发来的邮件，你是说你感觉脑袋里存在另一个人是吗？”
我坐在沙发上，对面墙上一整排都是书架，上面大多都是关于心理学和神经医学的书。我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女人，大约40来岁，面目温和。
“是的，之前脑袋里总觉得有人说话，最近倒是没有了，不过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
对不起了袁湘琴，我只能把她描述成外来者。
“确定不是幻听之类的？”我摇摇头，“有时候甚至觉得睡醒来后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
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思考着。
“这样，我会给你一张问卷，你将上面的内容填写一下。随后我会带你去我们实验室，做一些检查。
我接过问卷。发现上面除了个人信息外，还有一些生活上的问题。
例如：小学时的好朋友，中学时期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受到过的挫折，等一系列的问题。
有些问题我代入袁湘琴的视角回答，比如最喜欢的人是谁和印象深的事情，我都写的和江直树有关的事情，但是大多数问题我都是代入自己回答的。
问卷的内容挺多，花了半个小时才写完。
李医生拿起来简单看了看，就带领着我往走廊尽头走去。
“你放心，上面关于个人信息和隐私部分我们都是绝对保密的，不会泄漏出去。”
我点点头。
推开实验室的门，发现里面空间很大，零散分布着机器和办公桌。
看到有人进来了，里面的几个人都抬头看向门口。
李医生将我带到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医用口罩坐在电脑前不停输入信息的人旁边。
“刘医生，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志愿者。”
被叫的医生从电脑前起身，摘下口罩看着我。
“先坐吧，我简单了解几个问题…”
……
本来以为今天就能做一些检查，但没想到做了一下午的题，又是记忆测验、智力测验、注意力测验等等，到最后填写答案时都没有多少耐心了。
正当我后悔选择来这里做检查的决定时，就听到刘医生给旁边的助手交代事情。
“你带着这个志愿者先去做一下脑电图。”
我以为终于到我了，谁知助手只是给我开了一张检查单，上面有注意事项。
“今晚按照正常作息入睡，凌晨3点起床，然后不能再睡，下午两点来这里检查。”
交代完事项，我签好字就离开了医科大学。
凌晨3点，闹钟准时响起，结果差点把老爸吵醒，我赶紧找理由搪塞过去。
还好今天没有课，要不然得困死。
我看着窗外一片漆黑，脑海里也浮现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不知道我在现实世界里现在是什么样子，是变成植物人了吗？时间又过去了多久？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我拖着疲倦的身体又一次来到了医科大学脑研究中心。
这次没有那么多废话，给我戴上了很像受伤缠的纱布一类的东西，不过里面贴了很多电极片还有很多颜色的线连接在身后的仪器上。
“一会儿听广播口令。说什么做什么，不要紧张。”
我懵懵懂懂的点头，进到屋子里。
时间比我想象的还要久一点，差不多40分钟才结束。
报告也在第一时间出来。
“你的脑袋受过伤吗？”刘医生看着电脑上的报告问。
我想到了在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好像把脑袋磕了。
“之前受过撞击，不过没有出血，而且当时去医院检查没有什么问题。”我如实回答。
“你看你的这些脑电波都是正常的，但是这一块不太对。”他指着一个图片说。
我看着上面凌乱的线条，眼睛在此刻像是一个只会出气的装饰品，完全看不明白。
“你这个不对劲。还得做其他检查。”
“来，给她安排一个功能性磁共振。”刘医生朝助手说。
助手带我去更衣室换上不含金属的衣服，签了安全说明后带我去了核磁室。
他安排我躺在床上，给我戴上耳机。
这时，坐在对面仪器后的刘医生举起一张纸，上面写着让我回忆小时候的场景。
这我哪里知道袁湘琴小时候的生活，但是我小时候的事物和这个时代又不符合，我只能想象着小时候的场景如果倒退20年是什么样的。
在狭小的空间里，哪怕有耳机也依旧能听到机器运作的声音，一会儿像锤子一样的敲打声，一会儿又像轮船的汽笛声。而我还要思考着“小时候”的记忆。
检查做完了，医生一脸严肃的带我看报告，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片区域是负责记忆的，而成像结果显示这一块并不活跃，你再看看这一片区域，这是负责想象的，你的结果确实格外活跃。”
说完，他看着我，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我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要怎么说。
“从你填写的问卷里也能看出，你对过去的记忆比较模糊。”
“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意为之。但是我认为你既然来检查就应该配合我们，而不是在检查过程中捣乱。”他的声音严厉起来。
“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吧，如果不能认真配合我们做检查就不要来浪费我们时间。”
走出研究中心我整个人还是懵的，我差点以为就暴露了，结果他们却以为我是在故意捣乱。
原本想通过科研人员来解决这个问题看来是行不通了，只能另寻他路。
不过今天还是先回去补觉吧，昨晚困死我了。
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袁湘琴？”有人叫我。
“直树？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我来这里找一个教授咨询问题，你来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直树紧紧盯着我，似乎我不告诉他今天就走不了了。
“其实是我最近脑袋有点不太对，看到这里的研究中心招志愿者就过来看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正好可以免费做检查。”
听到我说的话后江直树神色紧张的看着我，“脑袋不舒服？”
他掰着我的脑袋左看右看，“是受伤了吗？”
我挣脱出来，“没有受伤，医生说我没啥事，还觉得我是来捣乱的，让我以后别来了。”
直树看我似乎确实没啥事便松了一口气，“不舒服就去医院，研究中心又不是治病的，也难怪人家会觉得你是来捣乱的。”
“你这会儿要回家吗？要我送你吗？”
我连连摆手拒绝，“这会儿天还是亮的，不用送。”
“那你路上小心一点，刚好我还得去医院，今天还比较忙。”
和直树告别后我打了个车回了家。
“有一片区域有损伤。”我回想着医生的话，这会不会就是袁湘琴的意识存在的地方？
今晚我早早就睡下，一觉到天亮。
病房里，许梦的妈妈给她穿好衣服，虽然天气炎热，但是她太虚弱了，经不起风吹。
“你们就在医院花园里遛一会儿，别走远了。”
“知道啦，阿姨，不要担心。”
我挽着许梦的胳膊将她带到楼下。
“那几本小说你看的怎么样了？看到哪了？要不要我给你剧透一下？”
“不要！剧透的人遭报应。”
“好嘛，我不说就是了。”
“最近你没和欧阳干在一起玩儿是因为他和祁言心在一起了吗？”
“对啊，我可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当电灯泡。”说完，我还看了她一眼。
“什么意思！？你这是说我呢吧？嫌我在你和直树在一起时缠着他？”她停下脚步，把我扯向她，和她面对面站着，“这能怪我吗？那会儿谁知道你俩在一起了？你看看人家俩，连我一个病号都知道，你再看看你们当时。”她对我的阴阳一脸不服。
“你妈还担心你体弱怕你着凉，你这吐槽我的时候中气十足啊。”我揶揄着她。
她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还生着病，装柔弱似的把外套扯了扯，又挽上我的胳膊。
“那会儿我以为你会和欧阳干在一起，你俩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直树在一起的时间多多了。”
“不过现在不行了，人家俩都同居了。”
我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同居！？”
“你不知道吗？”许梦嫌弃的看着我，“我一个整天待在医院的人都知道，你居然不知道。”
“听说是为了俩人约会方便，宿舍有门禁有宵禁，确实麻烦…”
我的大脑仿佛被重击了一下，又想起那天早上祁言心说着意味深长的话，难不成他俩已经？？
我摇了摇头，想把这种念头挥散。
“你在做什么？”
我这才发现许梦没有接着说，而是看着我。
“没，我刚刚在想别的。”
她“哦”了一声，又接着说，“祁言心我和她不熟，她不是我们宿舍的，但是听说家里很有实力，人家长得也很漂亮。还好她不喜欢直树学长，要不我肯定竞争不过。”
“…”
许梦似乎难得和同龄人交流，拉着我说了很多很多事情，最后还是她妈妈来找她才依依不舍的又回到病房。
和她告别后天色不早了，不过公交还没停运，我便来到医院门口的公交站等车。
眼见公交缓缓进站，正跟着人流排队上车，突然手机震动，直树发来短信。
“来医学院202教室，有事找你。”
我原本想忽略掉，直接上车，但是江直树很少有什么事情找我，还是去一下为好。
我只能退出人群，往学校走去。
“江直树！我都要上车了你给我发什么短信，那是最后一班公交了，一会儿又得打车回去！这次你给我报销路费。”
我不满的吐槽着，而江直树依旧一言不发。
我疑惑的走上前，这才发现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我扯过一张纸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医科大学脑研究中心。”
这是我的检查报告。
我有些紧张的收回手，尴尬的笑了笑，“你怎么有这个？医生说这个报告不能外传，都没给我片子。”
江直树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你不是袁湘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