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华北平原的麦收刚过,空气里还飘着新麦的甜香,可付家大院里的气氛,却比寒冬腊月还让人瑟缩。
这天傍晚,夕阳把西厢房的窗棂染成金红色,十七岁的小草正跪在青石板上,用一块破布反复擦拭着院角的石缸。石缸足有半人高,缸壁上积着经年的水垢,她已经擦了两个时辰,膝盖早就磨得发疼,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石板上,瞬间就被晒干,只留下一小片淡淡的水渍。
“死丫头,磨蹭什么呢!”尖锐的嗓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地主婆李氏挎着烟袋,扭着圆滚滚的身子从正房走出来,眼睛像鹰隼似的盯着小草,“天黑之前擦不完这三口缸,今晚就别想吃饭!”
小草身子一僵,低着头小声应了句“是”,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袖口和裤脚都磨出了毛边,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杆,仿佛一折就断。三年前,她爹给地主付老财种地,一场暴雨冲毁了庄稼,还不上欠下的三石粮食,就把刚满十四岁的她送到了付家,抵了那笔债。可付家根本没把她当正经的抵债人,而是直接让她当了使唤丫头,后来又不知怎的,付老财夫妇一拍脑袋,竟让她嫁给了他们十二岁的傻儿子付有金。
说是嫁人,其实不过是给付家多添了个免费的劳力。付有金生下来就有些痴傻,说话颠三倒四,心智比同龄孩子还幼稚,仗着爹娘宠着,在院里横着走。自从小草“嫁”过来,他就跟着爹娘学,把欺负小草当成了乐子。
“小草,你看我!”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憨傻的声音响起,付有金手里攥着一根刚摘的狗尾巴草,蹦蹦跳跳地跑到小草面前,伸手就往她脸上戳,“我娘说你是我媳妇,媳妇就得听我的!你站起来,给我当马骑!”
小草偏头躲开他的手,低声说:“少爷,我还得擦缸呢,不然夫人又要骂我了。”
“我不管!”付有金小嘴一撅,伸手就去拽小草的头发,“你就得听我的!不然我让我娘打你!”
小草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他拽着。李氏站在一旁,不仅不阻止,还笑着说:“有金说得对,她就是你的媳妇,就得听你的!不听话就打,打出记性就好了!”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声咳嗽,一个高大的身影扛着锄头走了进来。那是长工大山,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黝黑,肩膀宽阔,一双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他是付家雇来的长工,已经在这儿干了五年,平时沉默寡言,却总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帮小草一把。
大山看到付有金正拽着小草的头发,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脚步顿了顿,却没敢上前,只是默默地把锄头靠在墙角,转身去了厨房旁边的杂物间——那是他住的地方。可他走进去没一会儿,就借着拿工具的由头,又走了出来,路过小草身边时,故意脚下一绊,手里的一把干草掉在了地上,正好落在付有金脚边。
付有金好奇地松开了拽着小草头发的手,弯腰去踢那些干草,嘴里还嘟囔着:“这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