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府的书房,总是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墨香与檀木混合的气味,仿佛时光在这里沉淀得格外厚重。林安歌坐在窗下,指尖拂过书页上微凉的宣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暮色四合,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簇簇拥拥,像是堆叠的云霞。然而,在那繁花深处,总有一抹更灵动的白影,不是花,却比花更引他心旌摇曳。

他袖中藏着一枚玉佩,触手温润。羊脂白玉,雕着简单的云纹,是他自幼佩戴的。此刻,这玉佩却烫得惊人,几乎要在他掌心烙下一个印记。眼前浮现出云芷那双清澈得能映出人心的眸子,还有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藏着某种古老的灵慧。

“安歌,”她有时会歪着头问他,声音像风吹过林间的细碎铃铛,“你们人间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他当时语塞,只觉心跳如鼓。现在,这枚玉佩,或许就是答案。

祖父林承宗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锐利的风,吹散了林安歌脑中旖旎的思绪。老人身着赭色长袍,身形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书房,最终落在孙儿身上。

“又在发呆?”林承宗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的功课可曾温习?我林家诗书传家,莫要懈怠。”

“孙儿不敢。”林安歌连忙起身,垂首应答。袖中的玉佩硌得他生疼。

林承宗走到博古架前,目光落在最高处一个被明黄色绸布覆盖的物件上。他伸出手,极其郑重地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那绸布下,是一个隐约的瓶状轮廓。

“过来,”林承宗命令道。林安歌走近,看着祖父揭开绸布,露出下面那个三足两耳、非金非玉、色泽暗沉的小瓶。瓶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朱砂符咒,那些笔画扭曲盘绕,透着一股不祥的禁锢之力。

“这是我林家世代守护之物,”林承宗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锁妖瓶。里面镇着的,是百年前一只道行极高、为祸一方的狐妖。祖上拼尽全力,才将其收服,炼其部分妖力,成就我林家后来气运。”他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凉的符咒,眼神灼灼,“记住,安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物最擅蛊惑人心,吸人精气,遇之,当以雷霆手段灭之,绝不可有半分怜悯!”

林安歌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玉佩。祖父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子投入他心湖,激起层层不安的涟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云芷呢?那个会在月下为他吹奏叶笛,会因为一朵花开而雀跃,眼神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的云芷?

她身上,确实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清灵之气。他曾以为是山野隐士熏陶所致,从未……从未敢往“妖”字上想。

“孙儿……记住了。”他低声应道,喉咙有些发干。

夜色渐浓,林安歌借口温书,悄然出了林府后门。镇外的桃花林,是他与云芷常相见的地方。月光如水,将盛放的桃花染上一层清辉,如梦似幻。

云芷已经在了,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立在最大的一株桃树下,仰头望着天上的弦月。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仿佛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光。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安歌,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