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色惊变
殷朝最尊贵的嫡公主萧璃,此刻正跪在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宫殿金砖上。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缀满东珠与金凤的云鬓散了,墨绸般的长发披泻下来,缠裹着她微微颤抖的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着名贵伤药也压不住的腐败味道,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她牢牢缚在中央。
榻上,容临静静躺着,那张曾令帝都万千贵女失色的面容,此刻是灰败的金纸,唇色乌青,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胸前缠裹的白布,仍不断有深色的血渍渗出,扩大,像一朵催命的、狰狞的花。
御医院首,那位须发皆白的老院正,刚刚战战兢兢地退出去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钉在萧璃的心口:“殿下……容将军所中之毒,名为‘碧落黄泉’,老朽……老朽无能,毒素已侵入骨髓心脉,纵有仙丹,恐也……回天乏术……将军,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熬不过今夜。
萧璃猛地闭上了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殿内侍立的宫人早已被她屏退,空寂得只能听见自己一下下沉重的心跳,还有容临那几乎随时会断绝的呼吸声。
她想起三日前,京郊猎场,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若不是容临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死死护在怀里,用他的背脊硬生生扛下那数支淬毒的弩箭,此刻躺在这里无声无息等待死亡的,就是她。
是他,又一次,用命护住了她。
酸涩的热意冲上眼眶,却被她强行逼了回去。哭?那是属于从前那个娇养深宫、只知风花雪月的萧璃的权利。从看到他为自己挡箭倒下那一刻起,那个萧璃就已经死了。
她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久跪而刺痛,身形却挺得笔直。目光扫过殿角悬挂的蟠龙承影剑,那是容临昔日教她剑法时,她嫌重,总不肯好好学的佩剑。
她走到妆台前,菱花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她伸手,毫不犹豫地拔下了束发的最后一根碧玉簪,任由青丝彻底流泻。然后,她开始动作,近乎粗暴地拆解身上繁复华丽的宫装锦裙。
沉重的织金外袍、刺绣精美的广袖、层层叠叠的襦裙……一件件被丢弃在地,如同褪去一层过往娇柔无用的外壳。
她走到殿侧那副支撑甲胄的木架前。那是容临年少从军时,先帝亲赐的明光铠,金光湛然,冰冷,沉重。她伸出手,指尖触到那冰冷的金属甲片,微微一颤,随即毫不犹豫地,将沉甸甸的甲胄一件件拿起,披上自己的肩膀,扣上腰腹的束带。
冰冷的金属贴上温热的肌肤,激得她一阵战栗,但那重量,却奇异地让她漂浮不定的心沉静下来。
最后,她取下了那柄蟠龙承影剑。“铿啷”一声,长剑出鞘,寒光映亮她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她转身,握着剑,大步走向殿外。沉重的甲胄随着她的步伐发出铿锵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宫殿里回荡,每一步,都踏碎一分过往的软弱。
“殿下!”
“公主!”
殿门轰然洞开,外面跪了一地的侍卫、宫娥,以及闻讯赶来的几位老臣,看到她这身打扮,全都骇得面无血色。
萧璃恍若未闻,径直穿过跪倒的人群,走向宫门处早已备好的战马。翻身上马的动作因甲胄的沉重而略显滞涩,但她稳稳地坐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