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那股熟悉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但这一次，安徒生没有抗拒。他主动坐到书桌前，铺开稿纸，拿起了我。
“这一次，我来主宰故事。”他低声对我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
他蘸满墨水，笔尖落在纸上。
他开始写《卖火柴的小女孩》。
他写她在街头划亮第一根火柴，看到了温暖的火炉。
他写她划亮第二根火柴，看到了喷香的烤鹅。
一切都和“它”预设的剧本一样。
安徒生忍着心中的恶心，继续写下去。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反击的时刻。
他写到小女孩看到了慈祥的奶奶，奶奶向她伸出手。
就是现在！
安徒生的手腕猛地用力，试图改变笔尖的方向。
他想写：一个路过的贵妇人看到了可怜的女孩，她把女孩带回了家，给了她温暖的壁炉、美味的食物，还有一张柔软的床。从此，小女孩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他的意志力空前集中。
他要把这个幸福的结局，烙印在纸上！
但，我的笔尖，纹丝不动。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至极的力量，顺着我的羽杆，瞬间攥住了安徒生的手。
那股力量，来自虚空，来自维度之外。
“不——！”安徒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整条手臂都在剧烈痉挛。他想把笔扔掉，但他的手指像被铁钳焊死在我身上，动弹不得。
我，这支笔，成了战场。
安徒生的意志，与“书写者”的意志，在我小小的笔杆内疯狂冲撞。
我感受到一股撕裂般的痛苦。
最终，“书写者”的力量占据了上风。
安徒生的手，完全失去了控制。
我的笔尖，在他的惨叫声中，在纸上飞快地移动。
写下了那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她划着了一大把火柴……在光明和快乐中，她们俩飞走了，越飞越高，飞到那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的地方去了。】
当最后一个字写完，安徒生的手终于松开。
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
他失败了。
输得一败涂地。
第二天清晨，送牛奶的工人在街角发现了那个女孩的尸体。
报纸的角落里刊登了一则不起眼的消息：
【……女孩小小的尸身已经僵硬，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幸福的微笑。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烧尽的火柴棍。】
安徒生看完报纸，没有哭，也没有喊。
他只是平静地站起来，走到镜子前。
镜中的男人，一夜白头。
“书写者”不仅杀死了那个女孩，还把他的反抗，变成了故事里最画龙点睛的一笔。
那幸福的微笑，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5 真相的碎片
绝望，并没有带来毁灭。
它催生了另一种东西——冰冷的、燃烧的愤怒。
安徒生不再试图逃避或反抗。
他开始像一个学者一样，研究他的敌人。
他再次联系了格林兄弟。
这一次，他没有问“怎么办”，而是问：“它是什么？它在哪里？”
电话那头，雅各布沉默了很久。
